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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第二天,振漢鏢局的鏢貨上路了。

  振漢鏢局這次承運的鏢貨是一百箱白銀,每箱白銀五百兩,總計是白銀五萬兩整,本來預計三天才能裝好,終因賈愣子這對表兄弟力氣大,人又勤快,結果三天的工作在一夜之間便給完成。

  鏢貨貨主是個白白胖胖的中年人,有人說他是兩淮的鹽商,也有人說他是江寧府的卸任官員,眾說紛紜,莫衷一是。此人自稱姓羅,大家便都喊他羅大官人。有一點不會錯的是,這批白銀是自揚州起運,沿途已選後經過四家鏢行之接駁,振漢鏢局是第五家承運,現在是這批鏢銀的最後一程。

  蘇皖之間本有近路可走,這位羅大官人為什麼要捨近就遠,來豫省繞上這麼一個大圈子呢?

  這一點,無人明白。

  據振漢鏢局的伙計們猜想,由揚州往石埭,須走長江水路,這時正值長江一帶水賊猖極之期,有錢人安全第一,花費多少都在其次,此一猜測說來也並非全無可能,所以,大家在心裏雖然有點疑惑,也沒有人去加以十分注意。

  振漢鏢局為求慎重起見,這次特地派出三名得力鏢師護行,這三人在黑白兩道都有著極好之聲望和人緣,三人一姓古,一姓張,一姓李。除古、張、李三名鏢師之外,鏢局另外尚派有旗手一名,趟子手五名,以及賈愣子和小喜子二名雜工。

  一行共有騾車五輛,馬車一輛,三輛騾車裝銀箱,同輛騾車載雜物,最後面那輛馬車則為羅大官人和他的二名姬妾所佔坐。

  旗手打馬跑在最前面,經常在五里之內往復馳驅,一面揚旗開道,一面向鏢師報告前途平安。三名鏢師通常一人休息,二人護行,位置在旗手之後,貨車之前,五名趟子手,二名跟著鏢師,三名隨車殿後。賈愣子表兄弟則坐在鏢師們馬後第一輛貨車車頂上,路行三日,平安無事。

  第四天傍晚,一行於豫皖鄂三省鄰界的固始落腳安歇。根據鏢行規矩,鏢貨行走途中,每在一處安頓之後,鏢局主面,均有向貨主說明前途將經之地,以及該路面有無風險之義務。這一天,古姓鏢師輪值前去向羅大官人作例行之報告。

  古姓鏢師報告完畢,羅大官人皺眉道:「明天這一程真的太平嗎?」

  古姓鏢師回答道:「請大官人放心……」

  羅大官人仍然皺著眉頭道:「在揚州時,曾聽人說,由固始到六安這一段一向不怎麼寧靜,何以古鏢師剛才卻說這一段……」

  古姓鏢師含笑接口道:「既然大官人提起這個,小的現在還可以這樣說,明天,由固始到六安,這一段將是全程中最平安的一段,是的,大官人並沒有聽錯,這一段一向的確不怎麼寧靜,因為『雙鞭豹』錢達天一夥人就住在三叉灣過去的野豬林附近,而『雙鞭豹』在武林中,人人都知道是個不好惹的角色,不過,假如大官人知道此人跟咱們局主單掌拿魂的關係,大官人就不會多此一慮了。」

  羅大官人噢了一聲忙問道:「此人與貴局什麼關係?」

  古姓鏢師微微一笑道:「中表兄弟。」

  羅大官人深深噓出一口大氣道:「這樣說來當然沒有什麼問題。」

  次日,一行繼續登程,過了三叉灣,野豬林遙遙在望。這時約莫晌午時分,那名旗手照例縱騎向那片密林馳去,手上的三角鏢旗在白日下迎風閃拂,霍霍作響,看上去煞是精神。

  古姓鏢師目送那名旗手遠去,回過頭來向另一匹馬背上的張姓鏢師笑著道:「咱們每次打這兒經過,雙鞭豹都要招待一番,弄得大夥兒都怪不好意思的,憑良心說,咱倒真希望那老兒今天不在。」

  張姓鏢師笑答道:「古兄也真迂蠢,人家是中表兄弟,哪會在乎這點小小破費?我們是振漢的伙計,說起來也是一家人,這有什麼好意思不好意思的?」

  張姓鏢師話剛說完,那名旗手的黃色座騎已自樹林中倒奔回程。

  古張兩鏢師於馬背上含笑注目,微微點頭,忽然間,古張兩鏢師雙雙一咦,二人臉色同時大變。

  那名旗手愈來愈近了,去時是個大活人,不意回來已經變成一具橫掛馬背的死屍,只見那旗手也不知道是喪於什麼兵刃,滿臉是血,七竅難分,那支紅黃相間的三角鏢旗則不忍目睹地遭人連柄插在後背上。

  貨車頂上的賈愣子朝表弟小喜子側臉望了一眼,小喜子雙眉緊皺,默然不語,似乎正在思索一件什麼事。

  古、張二鏢師於看清那名旗手的死狀之後,均為之既駭且怒,基於黑道規矩,除非為了私仇,劫鏢是一向不得傷害旗手或隨行之雜工等人員的,而現在,旗手首先遇害,遇害者,是開封振漢鏢局的旗手,加害者則是振漢鏢局主的中表兄弟,這種事設非親目所睹,說來有誰能信?

  古張兩鏢師人人臉色鐵青,同時迅速展開應變行動。

  古鏢師吩咐一名趟子手去請值班休息的李姓鏢師,又吩咐另一名趟子手去向羅大官人報告前路已經發生事故,並要羅大官人不必驚慌,一切自有他們這邊出頭應付,相信這也許只是雙鞭豹新收之部眾,因為不明內情所造成的一時誤會。

  另一位張姓鏢師則指揮四輛騾車去道旁,以採取必要之戒備。

  不一會,那位李姓鏢師也來了,三位鏢師剛剛攏到一起,野豬林方面已然呼嘯著奔出十餘騎。

  為首者是一名年約四旬上下的黃皮漢子,背插雙刀,一身藍布勁裝,面目透著詭詐而陰險。

  三位鏢師並肩控騎以待,但在看到為首那名盜匪後,三人均不禁微微一怔,很顯然的,三人似乎尚是第一次見到這名匪徒。

  古鏢師容來人馳近,雙腿一夾,縱騎出列,同時以馬鞭一指,向那漢子沉聲喝道:「喂,這位朋友,我問你,你朋友知不知道咱們振漢鏢局當家的,跟你們總瓢把子雙鞭豹之間是什麼關係?」

  來人仰天大笑道:「雙鞭豹?哈哈,那一『豹』早就『報』銷啦!還等到今天?哈哈哈哈!想不得你們這般不知死活,原來是雙鞭豹的朋友!哈哈,哈哈!」

  三位鏢師方自錯愕間,那名黃皮漢子突的笑聲一收,繃起臉孔陰惻惻地道:「三位出身名鏢局,說來也是場面上人,今天這是怎麼回事,三位應不難一目了然。所以我說:朋友們如果是知趣的,就該馬上夾起尾巴,掉頭便走!還有,回去之後,不妨順便告訴你們那位局主一聲,有人看中這一帶風水好,要在這兒落腳安頓,但是雙鞭豹姓錢的不肯讓出地盤,結果,在半個月之前,一刀兩段,嗚呼哀哉!這便是他那位中表兄弟的升天經過,另外,兄弟對這批鏢銀也不打什麼收條了,兄弟敝姓『孫』,草字『一葦』,外號『黑水屍狼』,是我們老主公座下三等近衛之一,朋友們如果請到能人高手,隨時都可以再來此地找我孫某人算賬!」

  古、張、李三鏢師臉色又是一變,仍由古姓鏢師沉聲問道:「朋友都打哪兒來?賢主人之名諱可否見告?」

  黑水屍狼打鼻管中哼了一聲道:「你們這批傢伙敢情是活膩了?咱們那位主公的名諱也是你們這批八流貨色有資格問的麼?」

  三位鏢師之中,就數李姓鏢師性子最緊,這時座騎一催,潑刺刺衝將出去大喝道:「倒看看你他媽的是第幾流……」

  口中叫著,也不顧古、張兩鏢師之喝阻,量天鐵尺一掄,便向對面黑水屍狼縱騎狠命撲去!

  黑水屍狼嘿嘿一笑道:「真是不見棺材不流淚的一批蠢蟲!」

  只見他雙臂一翻,雙刀已然取在手中,容得李姓鏢師來騎衝近,腳尖一頂馬腹,胯下那匹馬兒似乎久經戰陣,這時一個騰跳急旋,正好帶著它背上的主人,避開來尺,黑水屍狼得理不讓人,手中雙刀一式陰陽迴旋,左刀虛劃,右刀疾遞敵頸!李姓鏢師由於衝刺過急,一時間馬頭騰讓不開,雖然閃過腦勺部位,左肩卻給敵刀劃開一道三寸來長的血口,一陣激痛攻心,幾乎當場自馬上栽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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