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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三


  駱雙城輕輕一歎道:「孩子,並非伯母以老賣老,喜愛教訓人,實在因為我們的責任太重,前途險阻正多,不能不特別謹慎一點!懂嗎?」

  武揚恭身答道:「是的!揚兒會永遠記住伯母的訓海……」

  一陣急驟的馬蹄聲,由遠而近地打斷了武揚的話聲。駱雙城微微一笑道:「他們來了——孩子,以後可不許這樣拘謹!」

  武揚改容笑道:「誰教我是後生小輩哩!」

  就在這當口,那一黑一白兩匹寶馬已疾馳而來。

  武揚與駱雙城二人雙雙迎了上去,馬上竟赫然是呂大年和司徒傑兩兄弟。

  雙方低聲交談數語之後,呂大年、司徒傑二人留下寶馬,匆匆離去。

  駱雙城低喝一聲:「咱們走!」

  雙雙飄身上馬,韁繩一帶,竟向著水波浩蕩的江面疾奔而去。這兩匹寶馬也真夠人愛煞!馱著一個人,踏波飛渡,而江水也僅僅淹到它們的腹部哩!

  武揚、駱雙城二人渡過嘉陵江之後,逢山越山,遇水渡水,除了定時給寶馬休息和上料之外,幾乎是晝夜兼程地一直向西急趕……

  三天之後,俠魂武揚和一位元不願顯示本來的神秘人物,在四川南部縣境的嘉陵江邊,分別使凶名久著的「大漠雙凶」一死一重傷的消息,迅疾地在江湖上傳播開來。

  好事之徒,更是繪影繪聲地,特加渲染,說「大漠雙凶」申屠義與軒轅巧兒二人,在俠魂武揚與那位神秘人物的手下,都是一招沒走完即死的死,傷的傷。

  當然,俠魂武揚于劍斬申屠義之前,三掌之下重創名震關外的「知機子」東方亮的消息,也不會漏過,惟以「知機子」東方亮的名氣較「大漠雙凶」低得多,所以,這一件新聞,卻只能陪襯一下而已。

  這是近一年來,僅次於丹碧山莊血案,與天忌老人等聯名發出武林帖的另一件大新聞。

  影響所及,自然是人心大快,而一些黑道巨魔們,卻又難免惴惴不安,同時,由各地湧向川北的江湖人物,也更形增多了。

  松岡,位於大金川上游的川康之處,為四川省西陲的一個小鎮,鎮雖小,但因居住著川康兩省交通的要衝,又當大金川上游河道合流之處,附近土產和牲口的交易,都以該鎮為中心,所以一般說來,還算相當繁榮。

  由松岡往西約五十裡,即西康省境,二凱河之北,大雪山與謝楚河之東的一片浮沙遍地的地區——蠻古,也就是駱陽鐘的魔宮所在之地。

  駱陽鐘這魔頭,不知怎會看中這麼一個不毛之地來作為巢穴,不過,這對於松岡而言,倒是沾了不少的光,因為它是最鄰近魔宮的一個市鎮,影響所及,自然使它更形繁榮了!

  這是一個夕陽無限好的黃昏。

  松岡鎮南端約半裡的大金川江邊,百鳳幫幫主駱陽鐘帶領幫中高級頭領二十余人,和一個由二十名妙齡少女所組成的樂隊,列隊靜立,在落日餘暉照映之下,駱陽鐘的臉上,有著輕微的焦急神色。

  瞧這排場,該是在歡迎一位什麼重要人物,可是,放眼當今武林,有誰值得駱陽鐘「郊迎五十裡」的如此隆重歡迎的呢?

  在這一個隆重而奇異的歡迎行列中,男女老少,僧道貧尼俱全,可是沒看到那位金總護法金重山,也不見七公主和五公主的芳蹤……

  官道上,一老一少兩個藥材商人,分乘著兩匹小毛驢徐徐馳過。

  這兩個藥材商人,老的年紀約五旬,身軀拘樓,鬚髮斑白,少的約摸二十七八,短小精悍,面色黝黑,兩人都是一身藍布短裝,頭戴遮陽草帽。

  也許是好奇心所驅使,當這兩個藥材商人經過駱陽鐘這一個奇異的行列旁邊時,竟忍不住頻頻地扭頭注視。

  驀地,奇異行列中爆出一聲斷喝:「混帳東西!快點滾!」

  兩個藥材商人嚇得一個哆嗦,由走在前面的佝僂老者嘶聲答道:「是是……小老兒馬上就走……」

  一陣急驟蹄聲,疾馳而來。

  兩個藥材商人慌不迭地將胯下毛驢帶到道旁,意思是好讓那一騎快馬通過。

  可是那騎快馬卻在他們兩人後面猛然煞住,發出一聲「唏聿聿」的長嘶。

  那年輕的藥材商人方自好奇地扭過頭去,卻冷不防地又換來一聲沉叱:「你們兩還不滾,是想找死!」

  兩個藥材商人身軀一震,這回連答「是」的勇氣也沒有了。一催胯下毛驢,向松岡鎮上疾奔而去。

  走是走了,不過他們兩人於蹄聲「得得」中,還隱約地聽到幾句蒼勁的語聲:「報告帝君,鐵木尊者還要半個時辰才能到達……」

  盞茶時間之後,兩個藥材商人進入松岡鎮內,投入一家簡陋的悅來客棧中。

  悅來客棧的斜對面,即為松岡鎮上首屈一指的「嘉賓客棧」。不過,此刻的嘉賓客棧已被百鳳幫包租下來,充做鐵木尊者的臨時行館了,門口分立著四個雄赳赳、氣昂昂的戲裝佩劍武士,使人望而生畏呢!

  兩個藥材商人盥洗進餐之後,年輕的一個低聲說道:「爹,明天還得趕路,咱們早點歇息吧!」

  年老的一個點了點頭,起身走回房間,立即掩上了門。

  可是,掩上房門之後,他們兩個卻並沒歇息,年輕的一個以低得只有他們兩人才能聽到的語聲說道:「伯母,魔宮高手,幾乎是傾巢而出,看來真是天賜良機……」

  原來這兩個藥材商人竟是兼程趕來援救七公主和五公主二人的武揚和駱雙城。

  駱雙城道:「話是不錯,但咱們還是不能大意,尤其是鐵木禿驢也來了,險阻更多了!」

  微微一頓,輕歎接道:「想不到這畜生為了一己之私,竟做下這種引狼入室的蠢事!」

  武揚蹙眉問道:「伯母,那鐵木尊者聽說是西藏紅教中的第一高手,怎會接受駱陽鐘的網羅呢?」

  駱雙城笑道:「孩子,你沒看到方才那迎賓的排場麼?」

  武揚沉思著道:「不錯,那情形似乎是一種幫派之間的合作……」

  駱雙城接道:「可不是,最近一百年來,紅教曾兩次人侵中原,可是在中原要同道通力合作之下,兩次都是鎩羽而去,此番,當中原武林被駱陽鐘有計劃地摧殘,元氣大傷之際,又得駱陽鐘這畜生自甘引狼入室,正好一償他們百年以來一直未遂的夙願,又何樂而不為哩!」

  武揚喟然一歎道:「蕩魔大案,剛剛呈現一抹曙光,卻不料又橫生枝節!」

  駱雙城道:「這些暫時不用想它!孩子,天下事物,有時是不能憑表面的跡象去衡量的,譬如伯母我,熬過了近二十年的非人生活之後,誰想到還會重見天日,還能保存一份比原來更精進的武功呢!」

  武揚爽朗地微笑道:「伯母是吉人天相……」

  駱雙城正容接道:「不!孩子,『吉人天相』是宿命論者的口頭禪,作為一個武林人,實在不該有此想法!」

  武揚訕訕地一笑,駱雙城沉思著接道:「現在剛天黑,還不便起程,咱們隨便聊聊也好,孩子,你曾經想過麼?這一二十年來,伯母處於那種絕境之中,為何還有心情去研練武功?」

  武揚一愣道:「想必是一種復仇的火焰在支持……」

  駱雙城截口道:「不錯!有一種復仇的火焰在支持我,但這僅僅是一個次要的原因,主因卻是毒鳳幫開山祖師『瀟湘鳳女』在『九陰真解』末頁所留的一段訓示。」

  武揚接問道:「那必是一段非常富於哲理的訓示了?」

  駱雙城沉思著道:「原文我已無法複述,但大意是這樣的:人生未必是一幕悲劇,但很不幸地,幾乎每一個人所處的時代都是悲劇性的時代,在這種時代裡,追求理想與幸福所遭遇的折磨,可能很多,而橫逆之來,更難預料。

  「假如我們能夠在心理上事先有所準備,能夠以淚眼歡世,以悲懷處己,而一切橫逆也早計人算盤中,或能對我們自己有益。」

  「一種悲觀的看法和樂觀的做法相配合,當能使我們面臨困難時,審慎而不致陷於膽怯,勇敢而不致流于魯莽,美景當前也不致得意忘形,正如折取玫瑰花朵,我們不致為它的豔麗所迷,而忘其綠葉所掩蔽著的利刺……孩子,你說這些話有道理麼?」

  武揚肅容答道:「這真是金玉良言,揚兒當永銘心底,作為今後處世的原則。」

  駱雙城慰然一笑道:「很對,那就不枉伯母我費這一番後舌了——現在,再回到本題,伯母我處在那種絕境中,還能有心情去練功夫,完全是這一段訓示所賜,即所謂『悲觀的和樂觀的做法相配合』的,孩子,明白了麼?」

  武揚點了點頭道:「揚兒明白了……」

  一陣悠揚的樂聲,由斜對面的嘉賓客棧中隨風送來。

  駱雙城微一傾聽道:「咱們閒話到此為止,記著:不管敵焰如何囂張,咱們都要稟承上述的原則,樂觀奮發,穩紮穩打!」

  略為一頓,揚聲向開店夥計吩咐道:「咱們因明展要起早趕路,必須早點歇息,未經呼喚,可不許再來打擾我們。」

  店夥哈腰恭聲道:「是!小的理會得。」

  店夥退出之後,駱雙城正容道:「孩子,趁那賊子正在歡宴番禿之際,咱們正好辦事。」

  武揚道:「伯母,要不要去對面探查一下?」

  駱雙城搖搖頭道:「不必了!目前咱們是救人第一。」說著,掏出一些碎銀,放在茶几上,雙雙穿窗而出,又重行將窗門掩好,才悄悄地由後門溜了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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