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閣網 > 慕容美 > 怒馬香車 | 上頁 下頁


  嗵,嗵,嗵……轉眼之間,又倒下去七八個,全廳頓時大嘩,陷入一片紊亂,巫山無欲叟跳去桌面上大吼道:「不要吵!」

  喝聲過處,全廳勉強安靜下來,雖然一時之間沒有人再倒下去,似是,一片痛苦的哎喲之聲。卻于這時分自廳中四方八面交遞傳出。

  先倒下的十余名武林人物,可說是這座大廳中武功最差的一批;而現在發出痛苦的呻吟聲,則又是余人中較差的另一批,因此,現在這座大廳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大家已不難想像得到了。

  「哎唁」之聲,愈來愈眾,愈來愈厲,另有一部分人,雖然還能勉強克制,但臉色業已逐漸蒼白……

  東邊一席上,突然站起一名駝背老者。厲聲大呼道:「武浩然,這情形應該作何解釋?」

  站在桌上的無欲叟朝老友碧血丹心瞥了一眼,默然跳落地面,那一瞥的含義,似是說:「老夫也有點糊塗,場面給壓下來了,應該如何解釋或是如何善後,你老兒自己瞧著辦吧!」

  碧血丹心木立著,驚愕,憤怒,茫然不知所措。

  駝背老人厲聲又叫道:「武浩然,你……」

  語音戛然而上。額際汗珠如雨,面部肌肉扭曲,顯露這名駝背老人本身的毒性也發作了。

  眾人見到名滿三湘的「洞庭釣翁」都不能阻遏毒性發作。不由的一陣震顫,人人寒升心底。

  「哎唁」聲中,又有人接著倒下去。同樣。另一批人也接著呻吟起來。

  這是一場很明顯的功力考驗,假如酒喝得一樣多。誰的功力深厚。也許就能支持得稍微久一點。

  論酒,全廳自然以巫山無欲叟古然之喝得最多。

  不過,此老顯有自知之明,他這時聞目垂瞼,俯首端坐。對廳中時下之慘景和混亂,避而不視,充耳不聞,似乎正在全力運功逼毒。

  碧血丹心掙了又掙,終於激動地開了口:「釣翁,武某為人,您,您釣翁是知道的,武某人我,這種情形實在和您約翁一樣莫名其妙……」

  可是,洞庭釣翁已沒有機會聽主人解釋下去了,但見那位洞庭釣翁唇角一陣抽動,眼珠翻白,一下歪身撒手!

  以洞庭釣翁一身深厚修為,毒性本不致發作這麼快,都為了此老脾氣太烈,經過一陣呼叫,真氣無形浮動,似致提前了卻一條老命。

  釣翁倒下,接著有人嚷聲怪呼道:「什麼碧血丹心?真是……」

  怪呼者終於步上洞庭釣翁後塵,下面一句話沒有喊完。代之一聲悶哼,接著撲通一聲倒下。

  「是的,偽君子!」

  「盜名欺世!」

  「衣冠禽獸!」

  「宰,宰了這老賊!」

  群情洶湧,有如決堤黃河,桌翻椅倒,碗盤齊飛,同時有一小部分人已向主人席位躍撲過來。

  「住手!」又是一聲如雷巨喝,不過這一次卻不是巫山無欲叟,而是一名柳髯拂胸,身披鶴氅的老道。

  那名已被人認出正是武當本代掌門的老道,待人聲略靜後,沉聲緩緩發話道:「貧道真氣已經浮動,大概尚有再說三五句話的機會,現在,請諸位聽清:盲目行動,乃愚人行動,向為智者所不取,毒,當然是人下的,不過貧道敢以武當作保,下毒者,決非主人武施主;諸位不妨這樣想,碧血丹心今天已經年登八十,德望雙歸,他有什麼理由……」

  這位可敬的武當掌門人,他能一口氣說出這麼多話,已經是盡了他最大的努力了。

  碧血丹心顫聲高呼道:「道長,道長!」

  松風道長面露乏力的苦笑,悠悠然瞑目軟瘓。

  碧血丹心急跨一步,複又緩緩收回,銀髯抖簌,老淚縱橫。

  不過,松風道長並沒有白死,他那種捨身為人的精神,以及他這番簡短有力的剖析,無不深深嵌入每個人的心田。

  廳中再度沉靜下來,一個個開始為挽救自己的生命收心凝神,運功凋息,冀求奇跡出現。

  碧血丹心淒然四掃,愴聲激動地道:「希望大家力持鎮定,有精醫道的,或者帶有靈藥的,務請自告奮勇,另一方面,問題發生在武某莊中,不管怎麼,武某也一定會向諸位有個交代,現在,武某人馬上就開始清查……」

  巫山無欲哭深深一歎道:「只可惜病郎中那廝沒有來。看來我們大夥兒大概是只有遲早之別了!」

  碧血丹心猛然一睜雙目,咦道:「病即中那裡老朽也曾派人送過帕子,據送帖者返報,他還一再向差人保證,說他一定如期趕到。」

  碧血丹心神色一動,接著說道:「難道—一難道下毒者早防及這一著,而預先下手將病郎中怎樣了不成?」

  巫山無欲叟長歎通:「很難說。」

  碧血丹心忽然說道:「且慢,老朽想起來了,十多年前,老村曾接古方配製成一盒『清心丸』,按古方載,這種藥丸除能延年益壽外,尚有辟邪怯毒之效,老朽配員配好,卻一直忘記使用,不知道這種『清心丸』……」

  無欲叟不待他將話說完,忙催促道:「那就快去取來吧!」

  碧血丹心身形甫移,忽然有人低沉地喝道:「壽翁請留步!」

  碧血丹心愕然止步,循聲抬頭望去,發話者是個長方臉型,約在四十上下的中年人。

  此人雙眉特濃,臉色陰沉,一雙眼神奕奕如電,碧血丹心一眼看出。此人正是那位以狠辣多疑馳名武林的邛崍高手,「七煞劍」唐天鵠!

  碧血丹心呆了呆,注目道:「唐老弟有何見教?」

  七煞劍唐天鵠冷冷一笑道:「『清心丸』放在什麼地方,壽翁不妨另外派個人去拿。要知道,壽翁這一去,嘿嘿,誰敢擔保我們大壽翁……」

  碧血丹心虎目暴睜道:「唐朋友擔心武某一去不返是不是?」

  七煞劍唐天鵠夷然不懼,冷笑道:「天下事,難說得很,今天這件公害,便是一個絕好的例子,咳咳。當然了。唐天鵠這樣說話,也許是以小人之腹而度君子之心,不過,為滿廳現在剩下來的這面來條生命設想,說不得,唐天鵠也只好冒死後突一下了」

  碧血丹心直聽得氣即血源,全身抖索,氣得半晌說不出話來。

  論輩份,碧血丹心幾與七煞劍師祖平行,論武功,七煞劍差得更遠,誰也不敢相信這番話竟會由這麼一位人物口中說出來,碧血丹心一再想發作,但最後終於還是給忍耐下來了。

  因為:他今天身份不同,處境也與平時不一樣。

  老實說,以他碧血丹心今天一身臻幹化境的成就,放眼廳中,幾乎還沒有一個人是他敵手,不過,他知道,他不能任性而為,那樣做,只有更為加深他的冤屈,加深人們對他的誤會。

  人們會這樣想:想對中毒較淺,可能有活命之望者加以滅口是嗎?

  而且,武浩然就因為一向以道義為重,肝膽照人,常為公益而不計個人毀譽,方才獲得碧血丹心稱號,所謂「人死名在,雁去聲留」。不諒解別人的事,他又何必為了這麼個微不足道的人物,而使自己在年登髦壽之後,還要在得來不易的聲名上留下這麼一個污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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