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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應人喜暗哼:「奶奶的,到處一個樣,桑情那女人就全靠酒色來籠絡這批武林中的敗類!」

  「先跟本座去見柳老護法!」

  他知道以桑天良的特殊身份,無法專橫:「這小子重得像條死豬,替我換換手!」

  他將肩上的魯大器交給那名弟子,這也是他要那名弟子帶路的藉口。魯大器一雙眼睛瞪得好像田螺,他顯然很不欣賞「死豬」這個「形容詞」。應人喜偷偷的擠了一下眼睛,意思像說:要不要再吐一口口水?魯大器咬咬牙齒,立刻閉上眼皮。

  後山,警戒森嚴,是天龍總壇的禁地。平常時候,除非奉有特殊任務,虎豹以下各級弟子,一經進入,格殺勿論!今天這名鷹級弟子雖然是一名金虎護法帶進來的,臉上仍現出不安之色。但應人喜不肯放他走,因為他分不出誰是值壇的金象柳老護法,以及誰是另外的那名張老護法。寶庫設在一片葫蘆形的谷地中。照面石壁上,是一道以機鈕控制的青石庫門,庫房深藏在山腹之內。

  寶庫兩旁,遙遙站立著兩名豹級護法,看樣子似是值班的守備人員。青石庫門前面,三名高矮不同的黃衣老者正在低聲交談。應人喜只知這三名老者之中,一人是總壇本月當值的金象柳老護法,一人是張老護法。至於三人中誰是柳老護法,誰是張老護法,他根本認不出來,當然更弄不清另外一名老者是何身份。因為兩下裡距離已不遠,應人喜故意放緩腳步,扭頭朝那名鷹級弟子揚了揚下巴道:「他們三個站在一起,你看柳老護法的身材瞧上去是不是有點怪怪的?」

  那名鷹級弟子愣了一下,迅即陪笑臉道:「是啊!十幾位老護法中,恐怕就數我們這位柳老護法最矮了。」

  好!解決了一個。三人中身材最矮的那個老傢伙,就是柳老護法!

  「你不是說,今天查庫的只有柳老護法和張老護法兩個人麼?」

  「卑屬當時沒留意到還有一位歐陽老護法,所以沒提,歐陽老護法可能是後來趕到的。」

  好!三人中另一個老傢伙是歐陽老護法!但是,歐陽老護法和張老護法又怎麼分辨呢?「柳老護法跟他們在談些什麼?談得那麼起勁?」

  「大概是談西門護法被調去天龍基地的事情吧?歐陽老護法只要一談起他那位乾女兒,就眉飛色舞的,沒完沒了,比幹什麼都帶勁。」

  好!全部解決了。跟柳老護法談話的胖老者是歐陽護法,另一個高高瘦瘦的老傢伙,當然就是張老護法了!另外,槓上開花加一番,他同時還多知道了一件事,冷血花狐西門美玉是歐陽老護法的乾女兒。

  魯大器在那名鷹級弟子肩頭上,偷偷睜開一隻眼睛,視線像「錐子」似的,在應人喜臉上狠狠「刺」了一下。那意思像說:幸虧碰上這個沒有心機的傢伙,才被你順利套出話頭,不然你瞧多危險!應人喜微微一笑,並向庫門那邊飛了一眼,意思表示:寶庫在那一邊,記清路線,今晚就瞧你魯大少爺的了!

  庫門前,三位高級護法一齊轉身,歐陽老護法道:「桑老弟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應人喜道:「剛到不久。」

  柳老護法指著那名鷹級弟子肩上的魯大器問道:「這小子是誰?」

  應人喜道:「是會主命令押回總壇,須嚴加看管的一名重要人質。」

  柳老護法道:「人質?」

  應人喜道:「這小子據說叫什麼『無門少爺』,是應人喜那小子的表弟。應人喜那小子損了我們不少人手,目前已經逃離快活林,結果這小子卻被我們逮住了。會主說他們表兄弟倆感情不錯,將來可作為釣應人喜那小子上鉤的香餌。」

  張老護法道:「今天天氣太冷了,叫鷹八郎把這小子送入大牢關起來,咱們到盤龍廳聽曲子喝酒去!」

  應人喜道:「不行,這小子太重要了,必須單獨囚禁,派專人看守。」

  柳老護法道:「那就送去後山死牢好了。」

  應人喜道:「行,不過也不能叫這小子吃太多的苦頭,死餌總不及活餌好。」

  柳老護法道:「你看叫誰看守比較妥當?」

  無影鏢桑天良在天龍會中的身份果然與眾不同,他雖然只是一名金虎護法,但這些獅象級的高等護法,卻顯然都沒有將他當作一名低等護法看待。從柳老護法此刻的語氣便可以看得出來,如果碰上較為重要的事情,他這位金虎護法的意見顯然才是最具有決定性的意見。叫誰看守魯大器比較妥當呢?應人喜對這座天龍會總壇完全陌生,根本就無法提供任何意見。如果他願意表現得謙虛一點,他大可以再把這個問題輕描淡寫的推回去,由三個老傢伙自行決定。

  但是,他不能放棄這項決定人選的權力。因為他必須考慮到魯大器的安全。魯大器這位無門少爺,最大的本領是對付各種門鎖,輕功也馬馬虎虎的說得過去,至於談到其他方面的武功,則恐怕連天龍會中的一名豹級護法的資格都夠不上。他口頭上說什麼「嚴加看管」,那只是一種「官腔」。倘若真的派出一名高明角色,將魯大器看得死死的,那豈不弄巧成拙,作繭自縛?所以,應人喜決定就地取材。他朝那名鷹級弟子望了一眼,點點頭道:「鷹八郎一向精幹穩重,辦事比較靠得住,這件差使就交給鷹八郎好了!」

  盤龍廳外觀雄偉恢宏,廳內佈置富麗堂皇,即王侯之家,亦屬罕見。只是這座大廳雖以盤龍為名,卻到處看不出也找不出一絲龍的影子。沒有龍,只有蟲。酒蟲!飯蟲!煙蟲!淫蟲!大廳中央生著一個大火爐,隨時可以烤火、燙酒、熱茶。所有的傢俱,均為玉骨檀木製成,不僅堅實美觀,而且還時時散發著一股幽幽的醉人香氣。大廳四周分隔了很多錦幔低垂的小套房,每個房間裡都有墊了厚獸皮的煙榻。

  煙榻,當然也可以隨時改為臥榻。所以,只要一走進這樣一座大廳,吃飯、喝酒、抽大煙,以及跟姑娘搞七捻三,這裡的設備一應俱全,舒服得叫你一走進去就不想再走出來。外面即使冷得呵氣成冰,這裡也永遠溫暖得有如春天。

  應人喜為了擔心露出馬腳,始終緊跟著那位對他顯得特別親切的張老護法,別人朝他點頭招呼,他就也點頭還禮。非萬不得已,他的一雙眼光絕不任意四下瞄掃,他怕接觸到無法處理的眼光。除了跟別人一樣開懷吃喝之外,遇上那些騷婆娘過來兜搭,他也像別人那樣摟摟抱抱,上下其手,娛樂一番。他知道不管多高明的易容術,也不可能將一個人完全改變成另外一個人。

  但只有碰上老朋友或是有心人,破綻馬上就會暴露出來。只要熬到天黑,他就用不著擔心了。這是他的如意算盤。一個人只有在不如意時才會打如意算盤,而打如意算盤的結果,經常總是不如意的時候居多。當天色快黑下來的時候,應人喜突然遇上了一個驚險的場面。

  一個猴頭猴腦,目光機警陰險的藍衣漢子,忽然從大廳外面,帶著滿身雪花,風塵僕僕的走了進來。因為這漢子穿的不是規定的服裝,應人喜看不出這漢子的身份。那漢子剛趕完一段長路,迫切的需要一壺熱酒驅寒取暖。所以,他一進大廳,便朝那個大火爐走去。他沒有跟別人打招呼,也沒有別人跟他打招呼。應人喜以為這廝只是一名鷹燕級弟子,所以當時也就沒將這漢子的突然出現放在心上。不料這漢子連灌了幾大口老酒之後,一扭頭便看到了應人喜。「啊哈,好傢伙,你他媽的,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應人喜的一顆心開始往下沉。兩個老朋友見了面,如果以這種方式開場白,兩人之間的交情,自是不問可知。而應人喜這邊,完全一片空白。他不知道這個漢子的職等,不知道這個傢伙的姓名,當然更不知道要怎樣接腔才顯得出他們的交情來。也回對方一聲「你他媽的」?也稱對方「傢伙」?不妥當!兩個人交情好是一回事,並不一定因為交情好,習性就完全相同,千萬不能一開口就引起對方的疑心。

  應人喜微笑。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一件事。語音是一種意思表示。微笑也一樣。以微笑來回答別人的問題,有時候也許並不完全恰當,但卻很少會引起對方的誤會和反感。藍衣漢子果然沒有在意,捧著酒壺走過來,又嘻開了一口大黃牙,瞇起眼縫道:「這次回來,一路上玩了幾個?」

  應人喜臉上繼續保持笑容,心底下則暗暗發毛。因為他一下子沒能聽懂對方這兩句話的意思。一路上玩了幾個?玩什麼玩了幾個?啊!他曉得了。該死的──女人!藍衣漢子見他遲遲不答,又灌了一大口酒,兩眼瞪著他,臉上的笑意漸被一股迷惑之色所取代。「喂!你他媽的是怎麼回事?以前你他媽的一回來就吹個不停,說你功夫多好,雖然是霸王硬上弓,照樣把對方搞得死去活來,喊爹喊娘的。這次怎麼忽然變了啞巴?」

  應人喜微笑道:「這次該你先說!」

  他已經無法不再開口,他希望這句話回答得沒有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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