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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應人喜也搖搖頭道:「你是你,我是我,我小喜子是天生的一副驢脾氣,生死是另一回事,心裡頭就是容不下一個疙瘩。」

  楊鹿遲疑了一會兒,最後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忽然攏前一步道:「你老弟說話算數不算數?」

  應人喜道:「我這個多事的小喜子別的不敢誇口,一向就是言而有信,一字出口,萬鈞不移!」

  楊鹿前後瞄了一眼,又湊上半步,壓低聲音道:「你老弟在快活林住了那麼久,居然不知道我們這位會主是誰?」

  「廢話!」

  應人喜好氣又好笑,心想:「如果我已經知道他是誰,我還會想盡辦法,跟你她媽的窮蘑菇?」

  楊鹿伸長脖子,顯得有點緊張道:「他就是……」

  遠處忽然有人扯直了破鑼嗓子,一路喊了過來道:「小楊,你的時間到了!桑護座交代:要你交班之後,馬上到他那兒去一趟。」

  楊鹿嚇了一大跳,臉色灰白,急忙住口。應人喜只有嘆了口氣。一個人如果交上了霉運,真是喝水都會塞牙縫。他好不容易跟這位姓楊即將談妥「交易」,偏偏冒出了這個冒失鬼。如果天龍會主跟著趕到,他就真要應中自己的話,有點死不瞑目了。

  換來的這名銀豹護法名叫夏大雨,身軀高大如塔,頭腦卻簡單得還抵不上一個七八歲的大孩子。這廝是基地上一些護法們經常逗笑取樂的對象,一頓飯能吃五六大碗,識數則不到一百。如果你問他:「你有經過爸爸?」

  他會擺出不肯上當的神氣回答你:「這不關你的事,這得問俺老娘才知道!」

  跟這種人當然沒有什麼交道好打,應人喜退回角落裡坐下。他開始為自己算命。等會兒那位天龍會主趕來了,他是否還有活下去的機會?這問題的答案顯然只有一個:絕沒有!不僅沒有活命的機會,甚至連再見那位天龍會主的最後一面的機會都可能沒有。因為大漠四鷹昨夜奉的命令,就是不擇手段,立即置他於死地!晨間信鴿傳書,要留活口審訊,那是因為當時他的身份尚未敗露,天龍會主想審訊的人是繡花劍客何夢洲,並不是他這個多事的小喜子!

  退一步想,如果他的命運已經注定了無可更改,他能不能在天龍會主到來之前,將訊息設法傳給英家姐妹,或是無情刀客呂六奇等人?關於這一點,他本來有個機會。他本來可以利用楊鹿貪婪,一方面利誘,一方面威脅,要姓楊的潛入快活林替他報信。他可以告訴楊鹿,事情辦好了,呂六奇或英家姐妹自然會告訴他那座小洞天的地點。

  否則,他就要將兩人勾搭的經過,照實宣揚出來。兩條路,任對方選擇。如果能從姓楊的口中,弄清了天龍會主是誰,即使不逼令楊鹿前去快活林報信,他也說不定能因人制宜,由對方的弱點上找出一線生機。可是,現在一切都絕望也,關鍵就在夏大雨這傢伙換班來得不是時候。

  就在這時候,忽聽鐵柵外面的夏大雨咦了一聲道:「這兩個傢伙是誰?」

  應人喜湊近鐵柵一瞧,只見一高一矮兩名年輕漢子正向石牢這邊走了過來。連夏大雨都沒見過這兩人,應人喜當然更認不出他們是誰。他只能從兩人的衣著打扮上,認出兩人是一名鷹級弟子和一名鴿級弟子。兩名弟子走近後,雙雙躬身道:「夏護座好!」

  夏大雨一張黑臉膛上登時湧起一片笑意,顯得甚是高興。基地上大大小小,人人都不把他當人看待,難得有人喊他一聲護座,聽起來自是特別舒服。個子稍矮的那名鴿級弟子道:「我敢打賭護座以前一定沒見過我們兩個。」

  夏大雨不住點頭道:「唔,唔,是的,的確沒見過,一次也沒見過。」

  個子稍高的那名鷹級弟子道:「我們是剛從總壇派來的。」

  夏大雨又點頭道:「很好,很好,這裡吃得好,事情少,包管你們的日子過得快活。」

  那名鴿級弟子道:「這裡的桑護法剛剛交代,他要護座查看一下鐵門上是否有裂縫?若被人犯動了手腳,可不是好玩的。」

  夏大雨又點頭道:「不錯,不錯,應該查看,應該查看。」

  由於鐵門只到這位高大的護法胸口,這位銀豹護法為了仔細查看,不得不彎腰低頭。接著,應人喜就看到了一幕奇景。夏大雨剛剛彎下腰去,那名高個兒鷹級弟子手上就突然多了一把牛耳尖刀。然後,寒光一閃,這把尺餘長的尖刀就完全送進了夏大雨的後心窩!夏大雨雙手緊握鐵柵,渾身不住抖動。那名鷹級弟子頂挺著刀柄,使勁一絞,夏大雨不抖了。他像喘息似的噓了口氣,兩眼翻白,面肌扭曲,緩緩軟癱下去。

  矮個兒鴿級弟子迅速從頭巾裡摸出一根小鋼針,不消三兩下,鐵門上的那把蟹形大鎖,即告啪噠一聲應手而開!應人喜對這兩名天龍會弟子的行動,似乎一點也不感覺詫異。他只是像長輩瞪著兩名頑童似的,瞪著兩人道:「你們兩個是怎麼碰在一起的?」

  矮個子「鴿級弟子」和高個子「鷹級弟子」互相望了一眼,噗哧一聲,同時莞爾。應人喜道:「什麼事好笑?」

  高個子笑道:「我們是應了江湖上一句老話:『不偷不相識』!」

  應人喜惑然道:「江湖上只有所謂『不打不相識』,哪有什麼『不偷不相識』?」

  矮個子笑道:「那是因為我們只有『偷』的專長,沒有『打』的本錢。」

  應人喜道:「你們雖然一個號稱『探囊取物』,一個號稱『無門少爺』,但你們彼此之間,以前並不相識,就算有意合夥幹買賣,也得有人撮合才行。」

  高個子笑道:「我們不是『合夥』,而是『互偷』!」

  『探囊取物』楚不空,『無門少爺』魯大器,加上丐幫的金杖七結長老『清風叟』焦巡堂,是目前江湖上的「三大名偷」。三人如果分別向一般豪紳富戶下手,那並不算什麼稀罕事,但如果其中某兩個人由於互不相識,居然都想在對方身上打主意,倒真是一大新鮮奇聞。應人喜忍不住也笑了起來,道:「當時你們是誰先起意的?」

  魯大器道:「我。」

  應人喜道:「你看中了他身上的一件什麼寶貝?」

  魯大器道:「他身上有個屁的寶物!我下手只是為了十兩銀子。」

  應人喜一怔道:「你怎麼這樣沒出息,為了區區十兩銀子也髒一次手?」

  魯大器道:「梁山是逼上去的,我的一疊銀票全給石榴洗爛了。」

  應人喜道:「結果偷到了沒有?」

  魯大器道:「偷到了。」

  應人喜道:「這只是你在偷他,怎能說是『互偷』?」

  魯大器道:「因為我偷到他十兩銀子,卻不見一塊玉珮。」

  應人喜不覺失聲笑道:「由此可見,你比楚兄的道行,畢竟要差一籌。」

  魯大器道:「你說這種話,就證明你是個老外。」

  應人喜道:「為什麼?」

  魯大器道:「我們這一行,分工很細。這只能說在指法方面,他比較細膩,如果談到窗戶門鎖方面,他就比我差多了。」

  應人喜望向楚不空問道:「有沒有這種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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