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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河面只有兩三丈寬,對岸七鷹兄弟的一舉一動,這邊差不多完全可以瞧得清清楚楚。第一個奔進三鷹的,是老大神鷹凌雲。可是,說也奇怪,神鷹凌雲在即將接近那三棵大樹之際,就像碰上了一道無形的厚牆一般,身形一窒,突然止步。跟在他身後的毒鷹吳解和屍鷹弓絕不明就裡,仍想繼續往前撲去。神鷹凌雲雙臂翼張,分別擋住了兩兄弟的前衝之勢。接著,只見神鷹凌雲戟指瞋目,向那被綁的三鷹不知喝問了幾句什麼話,被綁的三鷹,好像沒有回答。神鷹凌雲像是大為光火,突然一個箭步向前,以極快的手法,從三鷹臉上,分別撕下三張人皮面具。人皮面具之後,竟是三張完全不同而陌生的面孔。他們根本不是大漠七鷹中的惡鷹、狂鷹和血鷹。

  毒鷹吳解和屍鷹弓絕雙雙大吼一聲,衝上前去,拳腳交加,頓將被綁的三個漢子打得頭臉開花,鮮血四濺,慘死當場。這邊黑衣漢子和佩刀大漢見了,同時放聲哈哈大笑。神鷹凌雲等四人,一心一意想營救被擄的三名兄弟,不惜以拿獲應人喜的自由作為交換條件,沒想到最後所得到的,竟是三名兄弟的三張面皮。應人喜道:「那三個被活活打死的漢子,是何許人?」

  黑衣漢子道:「樊城三蜂。」

  應人喜道:「他們為何不向神鷹凌雲申訴他們也是被害者?」

  黑衣漢子笑道:「他們淫人妻女時,聽過誰的申訴?我們點上這幾個傢伙的啞穴,就是要他們在死前也嘗嘗有口難言的滋味。」

  應人喜沒有再問什麼,心底下卻止不住暗暗納罕。這兩名漢子所屬的組織,雖然行事鬼祟神秘,手段也稱得上狠辣,但從他們處置樊城三蜂的出發點看來,卻又好像還有幾分正義感。它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組織?

  如果這個組織並不如他當初所想像的那麼邪惡,找上應人喜也並無惡意,又為什麼不正大光明的跟他本人正面打交道?除此而外,還有一件事,他也想不通。丐幫是個正大幫派,該幫的金杖長老清風叟,更是個人盡皆知的正派人物。如果這個組織是個正當的幫派,清風叟事不關己,何以要插手進來阻止他前去岳陽?又為什麼要用那種極易引起誤會的諷諫方式,而不直接明說?難道這個組織勢力雄厚得丐幫也招惹不起?應人喜對這個神秘的組織愈來愈充滿了好奇。他本來就不後悔這次的自動入甕,如今則更希望能盡快見到對方的首腦人物,是禍是福?是吉是凶?他早置之度外。

  應人喜念轉之未已,忽聽佩刀漢子笑喊道:「老五,好開始比比腿勁了。」

  應人喜扭頭一瞧,神鷹等四人,竟已衝下橋頭,離兩騎已不足丈許。領頭的神鷹凌雲,雙目火赤,額暴青筋,狀如煞神,像是恨不得撲上來,將黑衣漢子和佩刀漢子連人帶馬一起撕個稀爛。如果換了平常時候,應人喜當然不會把這種陣仗放在心上。如今因為雙肩穴道被點,形同廢人一個,加上他對黑衣漢子和佩刀漢子的底細不明,大漠七鷹又是黑道上的狠毒角色,眼看情勢如此凶險緊迫,竟不期然為之暗暗心驚。只聽黑衣漢子笑答道:「咱們兩騎八條腿,他們也是八條腿,不論誰跑輸了,都該沒話說,要怪也只能怪自己的品種不好。」

  笑語聲中,兩人雙雙一抖絲韁,一夾馬腹,兩騎立即放開四蹄,潑啦啦如箭射出。只一瞬間,便將一片粗穢惡毒的咒罵之聲遠遠拋去身後。

  官道迤邐如帶,雙騎疾馳,塵沙飛揚。大漠四鷹,早已被甩得不見蹤影了。應人喜縱目四掃,表面上是欣賞沿途景色,其實是默記所行路線。他心底暗暗奇怪。這兩名漢子現在要帶他去的地方,不難想像必屬該組織的機密重地,為什麼兩人不依一般綁架慣例,將被擄者蒙上雙睛?這一疑問他不久便獲得了答案。一個令人驚奇的答案。兩騎順官道只奔馳了七八里,便相繼放緩速度。接著,沒多久,前面又出現了一條同樣向右拐的岔路。

  岔路盡頭,同樣是條小河流。河面上同樣有座小木橋。河對面也同樣是一片茂密的樹林,林後也同樣是一片起伏的山巒。很明顯的,河流、樹林、山巒,都是剛才那一部分的延續。這一帶仍屬於蛇林的範圍。所不同的,是這條岔路更荒蕪,木橋更陳舊,樹林也更濃密得令人有種陰森森的感覺。應人喜不得不表示驚奇,事實上他也的確有點感到糊塗。

  「我們究竟要去什麼地方?」

  「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這正是你們沒有蒙上我眼睛的原因?」

  應人喜道:「因為只有這麼短短的一段路,即使蒙上我的眼睛,我也不難憑感覺辨認得出來?」

  黑衣漢子笑笑道:「可以這樣說,但也只能算猜對了一半。」

  應人喜道:「還有一半原因是什麼?」

  黑衣漢子道:「我們根本沒有要對你少俠保密的意思。」

  應人喜道:「你的意思也就是說:就是讓我知道了你們的秘密,你們也不擔心我還有散佈出去的機會?」

  黑衣漢子道:「這個問題的份量太重了,以我張老五的身份,還不夠資格回答如此嚴重的問題。」

  應人喜道:「誰夠資格回答?」

  黑衣漢子道:「天黑以前,你一定可以見到這個人。」

  兩騎過橋左轉,沿林而行。應人喜一路朝林中望去,忽然發覺這實在是一片深廣、神秘、也很奇異的森林。林中樹木,他幾乎有一半以上沒有見過。其餘如檜、杉、槐、榆、桑、榕、銀杏、梧桐、松柏等一些常見,但極少雜生在一起的樹種,居然像五族同居般混布其間,枝椏交接,密織如網。

  也許是樹木參差而又特別濃密的關係,他沒有發現任何走獸,也沒有發現一條毒蛇。林中有無走獸或毒蛇,他並不關心。他只是懷疑,像這樣一座自然形成,近乎原始的密林,將如何覓路進入?又如何於其中居住?兩騎繼續縱轡緩行,距目的地似乎還有一段路程。應人喜道:「我能不能另外請教張兄一個問題?」

  黑衣漢子道:「請教不敢當!只要是我張老五知道的事情,一定據實奉告。」

  應人喜道:「張兄在江湖上行走,可曾聽說過無門少爺魯大器這個人?」

  黑衣漢子道:「聽說過。」

  應人喜道:「張兄既然知道無門少爺這個人,諒必也知道這位大少爺跟我應人喜的關係了?」

  黑衣漢子道:「知道。」

  應人喜順勢試探道:「應某人這次應『邀』到『訪』,張兄以為應某人有沒有機會能見到我那位寶貝表弟?」

  黑衣漢子道:「應該沒有問題。」

  應人喜心房通的往上一衝,驚喜得差點從馬背上跳了起來。這真是太意外了!他原以為這個問題根本就得不到回答,沒想到如今對方不僅很自然的回答了他的問題,而且帶給他夢想獲得而又不敢寄予希望的佳訊,你說這叫他如何能夠相信?如果早知如此,湘陰香雲閣那杯藥酒,他一定不服解藥就一口喝下。黑衣漢子微笑道:「少俠還有沒有什麼要問的?」

  應人喜長長吐了口氣,道:「沒有了!」

  他真的沒有問題要問了麼?只不過有了魯大器的音訊之後,其他所有的問題,都變得無關緊要,他已懶得再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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