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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就在這時候,門口忽然出現一個高大的男人,鐵娘子臉色徽微一變,但旋即恢復笑容,轉身朝那男人迎了過去。

  「啊!老魯,你來得正好。」

  她拉著那男人的手臂道:「你不是說你有好差使,可是找不到合適的青年人嗎?過來,我替你介紹一位。」

  郭南風心裡有數,來的這人,大概就是朱磊口中的那位第一堂香主魯大勇了。

  魯大勇眼球上佈滿血絲,鼻樑扁扁的,嘴巴像個大蒲包,一眼便可看出是個頭腦簡單的酒色之徒。

  他拉起鐵娘子的手,順便將鐵娘子擁入懷中,笑呵呵地道:「人呢?在哪裡?」

  鐵娘子一指郭南風道:「這位郭兄弟,在長——什麼地方?哦,對了——在鄂北長台關打獵為生,沒有家累,你看還合適吧?」

  魯大勇一面打量著郭南風,一面點頭道:「好,好,等下我跟他談談!」

  不過,他口裡儘管這樣說,卻並沒有真跟郭南風交談,而曖昧地拉著鐵娘子,一徑向屋子後面的另一排房間走去。

  屋子裡那些正賭得起勁的賭徒,似乎都已司空見慣,誰也沒有掉頭多望一眼。這時推莊的漢子是個黑皮瘦小個兒,一雙為溜溜的三角眼,顯得很是精明。

  賭臺上的注子,銅錢比銀子多,說明這些賭徒荷包都不充裕。

  郭南風出生揚州,跑遍大江南北,對賭博這一行,向稱精明,只是不好此道而已,加上他現在的身份,更不宜大賭而特賭。

  再看看朱磊,好像跟其他下家一樣,也輸去好幾兩銀子。

  一副牌九三十二張,可推四副牌,但一般習慣,都是開了第三副,便和牌重洗,不開第四副。

  因為開過的牌,都按序明放著,只要碰上老行家,一眼便可乍出剩下的八張牌是幾張什麼牌,再依前面三副牌的走勢,大致可以算出餘牌的牌路,如果骰子不滑溜,老出那幾個點子,贏面便占八成以上。

  大概今天莊家手風很順,錢贏多了,膽也壯了,雖然這種不推第四副牌的習慣人人懂得,這個黑皮小個兒竟偏要鬧鬧彆扭。

  「給你們大家一個機會,尾條照開!」

  他大聲吆喝道:「快,想翻本的,快下重注!快,快,人躺下來都可以!」

  有人問道:「人躺下去,你賠什麼?」

  黑皮瘦小個兒笑道:「你贏了,賠你鐵娘子如何?」

  眾人聽了,哈哈大笑,賭臺上的氣氛,為之輕鬆不少。

  瞧這黑皮瘦小個兒的神氣,和說話沒有顯忌的口氣,顯然也是中原第一幫裡令主以上的人物。

  郭南風趁這空當,朝已開過的牌溜了一眼,掏出二十多枚青錢,押在天門上,他以眼角示意朱磊,要朱磊以富賈的身份,不妨多押點。

  朱磊下注,本來非常保守,見郭南風要他多押,他傻不楞登的竟押了一個五兩重的銀課子。

  骰子打七點,七出。天門第一副,莊家第三副。

  天門先翻牌,是一張虎頭十一配長二,七點。上門是無名二,下門是短三,照道理說,七點也不算大,但郭南風已算出,一張虎頭,一張長三,已是餘牌中最好的兩張牌,莊家應該是一張板凳四,一張雜九,是個十三點,長三。

  莊家的牌開出來,果然是一張板凳四,一張雜九。

  這副牌是賠天門,吃上下門。上下門兩堆零碎青錢,加起來不到三吊。天門卻出現成綻的銀子,莊家雖然吃進上下門,卻連天門的一個零頭也不夠賠。

  結果,莊家興旺了老半天,一副牌就賠光了,瘦小個兒喃喃道:「奶奶的,就像扒開褲檔看過似的,這麼准。」

  他見朱磊的五兩銀子注子最大,又是個胡人,仗著語言不通,又以開封話嘰咕道:「這蠻子真走狗屎運,就像等錢打藥似的,押得這麼狠,也不怕走路給驢踢死。」

  朱磊如果是個真胡賈,自然沒有話說。

  可惜朱磊也跟他一樣,是中土人,一字一句,聽得清清楚楚,而朱磊又是天生的火爆脾氣,哪受得了這些閒言閒語?

  他兩眼一翻,便待發作。

  郭南風站立的地方,跟他隔了好幾個人,又不便扯衣勸阻,心中不禁暗暗著急。

  那瘦小個兒在鐵娘子這兒要橫慣了,如今輸了錢,可說正在氣頭上,他見朱磊意待發作,索性火上加油,翻著眼皮道:「你這個蠻子聽得懂是不是?聽得懂更好,我說你他媽的走狗屎運,好像等錢打藥吃,你他媽的瞪什麼狗卵子?是不是不服氣?」

  郭南風急忙插口道:「這位大爺,洗牌,重推,輸贏小章思『』『」

  他說話的物件,是那位元黑瘦的莊家,其實這些話全是說給朱磊聽的。

  朱磊儘管魯莽了些,反應還是夠敏捷的,郭南風這樣一說,他自然會意。

  湊巧這時候屋後有人重重一聲咳嗽,那個高個兒禿頂花和尚魯大勇,正從後門走了進來。

  他進去前後還不到一刻,就辦完事情出來了,手腳還真快。

  「小錢!」他招呼那名當莊的黑瘦小個兒,臉孔紅虹的,好像還在喘氣:「『店』裡有事,我要先趕回去,你再推幾莊,在三更以前,也該收手了,走時別忘了招呼一下這位小兄弟——」

  他朝郭南風努努嘴巴,拉拉褲腰帶,就這樣走了。

  花和尚魯大勇走了,鐵娘子也跟著出現,她大概認為今晚是個偷漢子的好機會,一股勁兒的往郭南風身邊挨,想兜搭郭南風說話。

  郭南風因為已跟中原第一幫搭上線,在這個黑瘦小個兒面前,自然不願再理鐵娘子。

  「小兄弟手氣如何?」

  「還好。」

  「要不要先去歇歇喝杯茶?」

  「不累。」

  她見郭南風要理不睬的,便從下面伸手去捏郭南風的大腿。

  郭南風想不到這女人如此放蕩,借著換門子下注,抽身走去另一邊。鐵娘子無計可施,想飛媚眼示意,可是郭南風連望也不望她一眼。

  當莊的錢姓漢子多推了一記「尾條」,把手氣推黴了,始終不見起色。

  接下來的幾條牌,仍是賠多吃少,他帶的銀子不多,連癟三四條牌,錢精光了,興趣也沒有了。

  總算他還沒有輸昏頭,還記得花和尚魯大勇的交代,將近半夜了,他把牌一推,朝郭南風點點頭,意興闌珊地道:「小兄弟,咱們可以走了。」

  鐵娘子偷偷地朝郭南風擠擠眼睛,意思是說:等一下再偷偷溜過來,我隨時都在等著你。

  郭南風只當沒有看到,跟著那姓錢的漢子,走出鐵娘子住處。

  走在黑暗的大街上,鐵姓漢子打了個哈欠道:「我們那個鐵大嫂,對你小子很有一點意思,你小子……怎麼……對那女人沒有胃口?」

  郭南風賠著小心道:「她是我們那位魯大爺的,在下怎敢斗膽造次。」

  錢姓漢子啐了一口道:「呸!這種女人就像公用茅房,誰都可以進去撒一泡,我要不是因為魯大個兒是我們……是我們的老夥計……嘿,照玩不誤。」

  郭南風為那個鐵娘子暗暗歎氣:做人放縱到這種程度,真是何苦來哉?

  錢姓漢子忽又問道:「老弟貴姓?」

  郭南風道:「敝姓郭。」

  錢姓漢子道:「老弟有沒有練過武功?」

  郭南風道:「十七歲開始打獵,現在二十八九了,雖說沒有練過武功,腰腿還算健壯,要有什麼粗活計,不是在下誇口,一個頂兩個,大概不成問題。」

  錢姓漢子點點頭道:「一看你的模樣,便知道是塊好材料,到了我們這裡,只要好好地幹,包你比打獵強多了。」

  轉過街角,走進一座大宅子,錢姓漢子將郭南風領進一座廂房,裡面有七八個粗大漢,正在打骰子耍錢,見到錢姓漢子走進來,一齊起身道:「錢令主好!」

  錢姓漢子揮揮手,向其中一名壯漢道:「辛頭兒,你過來一下。」

  那莊漢走過來,恭恭敬敬地道:「錢令主請吩咐。」

  錢姓漢子道:「這位小兄弟姓郭,是魯香主找來的人,今晚就跟你們住在一起,明天魯香主對他另有安排,下半夜第一堂輪到我的班,我走了。」

  送走錢令主後,幾個漢子繼續玩骰子,賭注很小。另一張桌子上,擱著酒菜,任人自由取用。

  這些漢子,都是第一堂的兄弟;說得更明白一些,應該都是第一幫的行動殺手。

  今晚,他們聚在一起玩骰子,第一因為年節尚未過盡,大家熱鬧好玩。其次便是輪到他們值班,大家集中一起,好隨時聽候差遣。

  那名姓辛的漢子,問郭南風會不會玩骰子,要不要湊在一起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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