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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這種事要怎麼解釋?

  朱磊見他眉頭微皺,不禁大奇道:「你聽了這等大好消息,居然會不高興?」

  郭南風定了定神,笑道:「我怎麼會不高興?我是太高興了,幾乎有點不相信,還有你跟小鳳姑娘的事……」

  朱磊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也差不多了。」

  郭南風聽了,心頭更是忐忑難安,他跟林白玉,早被大家視為天造地設的一對,卻不料杯酒誤事,造成無可挽救的遺憾!他今後要如何來處理這段感情?

  再說,他們盟兄弟間,一向無話不談,他又將如何來向兩位盟兄解釋——他將無法接納多情的林白玉?

  郭南風暗暗歎了口氣,勉強拍了朱磊一下肩頭,笑道:「我們進去弄點酒喝喝吧!過了這兩天,我們再談正經事。」

  世上很多事都是如此,你愈是回避,它愈是迫人而來。

  馬如龍和蔣素芬兩情相投,早已衷心互訴,朱磊和葉小鳳更是同進同出,儼若一對小夫妻,一點忌諱都沒有。現在,他們四人等候的,就是郭南風和林白玉的表示了。

  三名異姓兄弟,同時娶進三名異姓姐妹,彼此都是武林中人,又全都是熱心社會公益,這該是多美滿的一段武林佳話。

  可是,郭南風有苦難言,他和杏花三娘的一段情孽,雖非出自他本心,但生米已經煮成熟飯,他又怎能「始亂之,終棄之」?

  兩天來,郭南風一直苦苦思索這個問題,他以天寒為藉口,成天以酒澆愁,人憔悴了不少,卻始終無法找到兩全之策。

  朱磊人雖魯莽,但也有心細的時候,他慢慢看出郭南風似乎有什麼心事。

  這天,他忽然當著眾人面,向郭南風說道:「老三,趁著這兩天不下雪,我們去附近小鎮牽上幾條牛回來,明年春耕,也好有個幫手,順便可以替馬大哥和蔣姑娘去選幾件傢俱。」

  藉著這個大題目,兩弟兄整裝出發,上路之後,朱磊道:「現在身邊無人,你究竟有什麼心事,可以說出來了。」

  郭南風不便再隱瞞,便將他和杏花三娘的—段和盤托出。

  朱磊聽了大感意外,最後憤憤然地道:「老三,你也太糊塗了,那晚在好風水,你就該看得出來,那娘們一直在想勾引你,卻想不到你最後還是上了她的當!」

  朱磊氣憤是對的,他說的也是事實,但郭南風只搖了一下頭,沒有開口。

  朱磊更氣了,又道:「你搖頭是什麼意思?難道是我說錯了?」

  郭南風歎了口氣道:「你的話並沒有說錯,但有件事情,你卻絕對想不到。」

  朱磊冒火道:「什麼事我沒有想到?她以前沒跟過男人?她是個處女?」

  郭南風低低地道:「正是如此。」

  朱磊一下呆住了!

  他愣了半天道:「有這種事?」

  郭南風歎了口氣道:「不然我又怎麼會如此感到為難?她的放蕩,全是個性使然,實際上她並不是我們所想像的那種女人。」

  朱磊像個泄了氣的球,喃喃道:「那…那……那就難辦了。」

  郭南風又歎了口氣道:「這就是我要把事情說出來,想和你商量的原因,林姑娘人品不錯,她顯然也有點意思,我實在沒有勇氣向她解釋這件事。」

  朱磊脫口自語道:「那只有——」

  他的話只說了一半,皺著眉頭,沒有說蔔去。

  郭南風滿懷希望,望著他道:「只有怎麼樣?」

  朱磊又皺了一下眉頭道:「只有暫時瞞著老大和小鳳,把這三件事,分開來處理了。」

  郭南風道:「你和小鳳的事怎麼辦?」

  朱磊道:「小鳳還小,拖上幾年還不要緊。」

  郭南風有點失望道:「小鳳才二十歲出頭,當然可以拖上幾年再說,林姑娘已經二十五歲,耽誤了人家,總不是辦法。」

  朱磊苦笑道:「那要怎麼辦?」

  郭南風就因為沒有辦法,才找朱磊商量,他能怎麼辦?

  兩人黃昏時,抵達泗水附近的一座小鎮,經過打聽,知道鎮上恰好碰上趕集的日子,最近這幾天,每天都有牛市,他們決定明天上午先買傢俱,下午選牛,後天雇車載著傢俱,趕牛回靈璧。

  這天晚蔔,兩人訂好客棧,聽夥計說城隍廟前有夜市,可以喝酒,便向夥計問明路徑,找到這座離客棧不遠的城隍廟。

  廟前的夜市規格不大,只有三、四座飲食棚子,賣的也都是些廉價食品,但光顧的食客倒是不少。

  朱、郭兩人佔據一張條形小木桌,要了一盤冷切羊肉,炒了一盤薺菜,以及一盤爛燜茴香豆,燙了一大壺酒,兩人各懷心事,默默地喝著悶酒。

  隔座一張小方桌上,坐了三、四個粗大漢子,也在喝酒。

  他們只要了一大碗羊雜湯,以及兩碟茴香豆,酒卻要了四大壺,好像都是以勞力維生的酒中豪客,他們說的是皖北鄉音,嗓門兒都很大,一點顧忌也沒有。

  四個漢子大概已喝了一會兒,四張面孔紅通通的,都在比手畫腳的搶著說話,其中一個有顆黑痣的漢子,嗓門最粗也最響,發言經常壓倒別人。

  「這一定是那個猴子臉玩的把戲!」

  他近乎大吼似的發表他的意見:「以前駁一條船,一組腳夫都是一人二十文,現在一組少兩個人,錢也剩下十七文,克扣的工錢,一定都被那猴子臉吞沒了。」

  另一個高顴骨的漢子喃喃罵一句:「不得好死!」

  「我為這件事,還跟我那婆娘吵了一架。」

  一個闊嘴巴的漢子訴苦,同時咕嚕一聲,喝了一大口酒道:「真是天曉得,她一口咬定我短下這些錢,一定都花在張寡婦的堂子裡,其實我只是好喝兩杯,哪有興趣去搞那種把戲兒?」

  這些話朱磊和郭南風都聽得懂。

  內陸河流,並不是條條暢通無阻,經常會有兩條河流在交接處,為一道高壩阻住,兩邊的落差常在四、五尺以上,船隻要從甲河到乙河,便得由絞盤利用人工拖曳,是很吃力的一種苦力。

  很多有體力,但無土地的壯漢,便參與這種工作,把一條船由甲河用粗纜拖到乙河,由船家出資若干,再由拖船行抽成分配。

  拖船的漢子,經常都是十三四人為一組,碰到大船,便由兩組合作。

  如果地當兩條重要的河流之間,往來船隻繁多,一組工人一天拖上十條八條船,並不稀奇,這點工資,大可以養活一大家口。

  不過,幹這種苦力活兒,也有它的規矩。

  老人、婦女、傷殘和病人,一概不用。因為它花錢買的,全是一個人的體力,體力不支,或表現不佳,便會遭到淘汰,賺的每一文,可說都是辛苦錢。

  在當時窮困的時代裡,這種辛酸事,到處可見。朱磊和郭南風聽了,並不在意,但另一個紅鼻子的漢子,忽然冒出兒句話,卻讓朱、郭兩人聽得很刺耳。

  那個紅鼻漢子,吃一顆茴香豆,喝一大口酒,很少說話,他吃豆子,從不吐皮,都是連皮帶豆,細嚼吞下,仿佛吐出豆皮,是種很大的浪費。

  這時,他開口了,他緩緩掃了夥計們一眼,歎了口氣道:「算了,這些說它幹什麼?猴子臉練過武功,黑道上朋友不少,連城裡的胡舉人,都喊他一聲孫老大,你們又何苦要惹他?」

  朱磊朝郭南風望了一眼,郭南風緊緊的皺起了眉頭。

  如果只是兒名苦工受到剝削,他們無法過問,天底下這種在窮人頭頂上打主意的事情太多太多了,他們哪有這份力量去鏟盡人間不平?

  但是,一個人練過幾天武功,仗著結交黑道人物,無人敢於反抗,危害鄉里,欺壓良民,那就是完全另外一回事了。

  朱磊低聲道:「阿風,你看這個姓孫的猴子臉,要不要想法教訓他一下?」

  郭南風道:「明天購妥傢俱和牛只,你先雇車押運回去,孫猴子這邊的事,留給我一個人處理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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