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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回到朱磊和馬如龍合住的那間廂房,三名勁裝馬師並排坐在炕沿上,沉臉默然不語,朱磊已點起—盞油燈,正在為另一名勁裝馬師敷藥包紮。

  馬如龍進房後,第一個動作便是為三名馬師活開穴道。郭南風則從隔壁房間取來茶壺和茶碗,為每一名馬師到了一碗冷茶,以非常抱歉的語氣,向四名馬師說出了管長遠和管不凡之間的故事。

  四名馬師皺眉聽著,最後全都露出愧疚之色,受傷的那名馬師喃喃道:「我挨這一刀,是應該的……」

  朱磊溫顏撫慰道:「兄弟,你別再這樣說了,古人雲:兩軍交鋒,各為其主。當時你不知道管長遠的真正為人,我也性子太急,才會出刀誤傷兄台,你再自責,我豈不要慚愧死了。」

  郭南風接著道:「諸位師父對楱霞牧場當年這段慘劇如仍有疑問,回到牧場之後,可找牧場裡當年的老夥計詢問,希望那名叫老高的夥計,仍然平安無恙。」

  炕沿上三名馬師互望了一眼,這時一齊起身,由一名姓錢的馬師抱拳道:「謝謝幾位手下留情,我們告辭了。」

  那名受傷的薛姓馬師,掙扎著也要起身,朱磊伸手輕按他道:「你留在這裡,明天換過了藥,如果傷勢無礙,我們再叫輛馬車送你回去。」

  第二天,薛姓馬師經過換藥包紮,堅持要回牧場休養,朱磊替他雇了一輛馬車,又贈送一瓶創藥,將他送回。

  這一天傍晚時分,在牧場趙管事率領之下,樓上雲、唐帆影,以及昨天來過的兩名馬師,共五人五騎,忽然風塵僕僕趕來大風沙飯店。

  原來昨夜管長遠逃回牧場,由於心虛膽怯,黎明前以四匹駿馬,帶了一妻一女,以及大筆現銀和珠寶,悄悄離開了牧場。

  今天上午,消息傳開了,大家又在一向小屋中,發現了幾名被拘禁的老夥計,這些馬師才相信江南三俠所言不假,他們共議的結果,決定迎回管不凡及江湖三俠,共同主持馬場業務。

  這種結局,大出三俠意料之外,只有管不凡總以未能親手報仇為恨。

  馬如龍安慰他道:「照這次的種種情形看來,管長遠顯然只是個有勇無謀的粗人,他現在自己也是個有兒女的人,你如果一定要殺了他,他的妻兒將來是不是也要報復?」

  「算了,這也是兩位老大人的一種劫數。在你手上收回牧場,積一點陰德,放這廝一馬,兩位老大人在泉下也該含笑瞑目了。」

  一行摸黑返抵牧場,由於趙管事事先已有吩咐,牧場備了十幾桌酒席,烤了兩條牛,十多支綿羊,全場上下舉碗共歡,一直歡宴到天明。

  在廣闊的牧場上,縱馬馳驅,飲酒玩樂,又是另一種神仙生活。

  這樣,一晃眼過了半個多月,馬如龍三兄弟見管不凡已能主理一切,便提議過些時候,要他去湘西把柴雲及夏家姐妹一夥人接來,牧場土地廣大,事務繁雜,多一些這方面的幫手,經營起來也順當得多。

  他同時告訴管不凡,他們三兄弟都是野性子,準備再跑一趟皖北靈璧,看看萬鳳幫林白玉姐妹。

  管不凡自然不肯,挽留的結果,馬如龍三兄弟又在牧場上住了十多天,才互道珍重,依依而別。

  三兄弟騎著三匹管不凡贈送的棕色駿馬,一路南行,非常悠閒愉快。

  這時九月下旬天氣,一天傍晚,三人來到與扛蘇臨近的棗莊附近。

  每次都是一樣,直到肚子餓了,他們才會想起飲食鋪子,直到天色黑下來了,他們才會想到客棧,幸虧他們一直走的都是官道,這兩件事都難不倒他們。

  現在,他們又想到了——兩件事都想到了,肚子很餓,也該落店了。

  但是,附近荒涼得很,顯然兩樣都沒有,沒有飲食店,也沒有客棧。

  朱磊四面望瞭望,忍不住笑道:「今晚可好,沒有吃的,也沒有地方睡覺,咱們就來比比熬夜和挨餓的本領吧!」

  馬如龍皺眉道:「能看到一個人就好了。」

  朱磊笑道:「光看到一個有什麼用?看到一個人你就能解決『吃』和『睡』的問題嗎?」

  郭南風也笑道:「說你笨,你還不是普通的笨,難道你一點也聽不懂馬大哥說這話的用意?」

  朱磊道:「什麼用意?」

  郭南風笑道:「假如你看到一個,這人會不會是從天上掉下來的?這人要不要吃喝?要不要睡覺?」

  朱磊不服道:「廢話!這些事誰不知道?這裡前不靠村,後不巴店,萬一碰到跟我們一樣趕路的人,還不是照樣空歡喜?」

  郭南風笑道:「杠子頭,強詞奪理!」

  馬如龍忽然咦了一聲道:「別吵了,你們看看,那是什麼地方冒出來的?」

  郭南風和朱磊循聲舉目望去,馬如龍說的,原來是一股自地面升起的炊煙。

  煙從地面升起,只見炊煙,不見房屋。

  郭南風皺眉道:「這就怪了,這一帶又不是關西,難道也有人窯居不成?」

  馬如龍道:「不管是與不是,我們循著冒煙的地方,趕過去看看再說。」

  三人策騎越過一片麥田,向一片高崗煙處走去。走至近前,是一條寬闊而蜿蜒的土溝,每隔十來丈,有土階下達,對面則是幾個不規則的土洞。

  果然是有人穴居的土窯!

  馬如龍手臂一揚,高聲道:「你們在這裡等一下,我先下去看看!」

  他跳下馬背,沿階而下,越過土溝,弓身從一個窯洞走進土窟內。

  不一會,馬如龍又在窯洞口出現,向二人搖手高聲笑著道:「不錯,是住家的地方,你們把我的坐騎也牽下來,主人好客得很,歡迎我們留宿。」

  馬如龍、朱磊和郭南風三人,還是第一次進入這種傳說中的窯洞。

  居住這種窯洞,當然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但只要習慣了它的生恬方式,它也有一般房屋所沒有的好處。住窯洞最大的好處,便是冬暖夏涼,儲藏食物,可以耐久,缺點則是通風較差,照光不夠。

  不過,馬如龍等人現在進入的這座窯洞,則似乎沒有上述的兩項缺點。

  因為這座窯洞占地甚寬,裡面分隔成若干小間,廚房、臥室、客廳、起坐間,應有盡有,無不俱備。

  當做客廳的這一間,坐了八九個男人,他們是三代同堂,靠種田和打獵為生。後邊幾間,有婦女笑語之聲傳來,據說是長房添了曾孫,正在宰殺一頭野鹿賀喜。

  因為馬如龍等人對魯南的土腔聽不習慣,只知道這一家姓張,兩位年長者都在六十歲以上,是第一代。三個壯漢,四十來歲,是第二代。四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是第三代。

  橫豎他們只是借宿一宵,也不必去知道那麼許多。

  大夥兒隨便聊了一陣,一個粗手大腳的婦人,拿進一張大草席鋪在地上,又端來一罎子酒,照人數拿來一疊大碗公,一人一隻,喝完老酒吃飯。

  菜,只有三樣,一大鍋紅燒鹿肉,一盤鹹菜,一盤蒜頭。

  馬如龍等人入鄉隨俗,也跟著這一大家子吃肉喝酒,配鹹菜,剝大蒜。

  一壇酒很快的完了,那個叫張大春的小夥子又捧來一壇。喝到最後,大家都有了五六分醉意,才捧出一大鍋混了雜糧的米飯。

  就在這時候,馬如龍忽然面孔通紅地說了句:「我好像有點醉——奇怪。」

  話剛說完,就皺著眉頭,打了個酒呃,向一邊慢慢的倒了下去。

  朱磊正想取笑他,忽然嗯了一聲,也就倒了。

  郭南風哈哈大笑道:「這些傢伙真好笑,才喝了兩碗酒,就……就……真不中用……那像我……我……嗯,我也不行了飯碗從手指上滑翻,跟著身子一歪,也倒下去了。

  兩名年長者,露出意外之色。

  一名中年漢子望向那叫張大春的小夥子道:「阿春,你在最後一碗酒裡搞了鬼?」

  那叫張大春的小夥子面有得色道:「這三個傢伙是三頭肥羊,剛才從馬背上卸行李時,我看三人好像帶了不少銀子,做了他們三個,比咱們平常幹一年都要強得多!」

  那中年人眼中發亮道:「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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