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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這是第一回合,碎骨掌講話的技巧很好,把一切責任都推在一個酒字上。但是,錢駝子更高明,他三言兩語就把對方的話駁倒了,要把這件事推在酒上,萬萬不行。

  無羽刀接著道:「兄弟們這次帶人到揚州來,原想順順當當的謀個營生,不想蹉跎了好幾個月,還是一事無成,黑皮這個傢伙一向脾氣急躁,大概是看上了錢老闆這家淩雲閣生意不惡……」

  這位黃龍幫的揚州分舵副頭目開始「伸腿」,他想先試探一下錢駝子的「反應」。

  其實,他這幾句話本身就大有問題,看到別人「生意不惡」,你就眼紅?如果別人的生意「入不敷出」,你會不會貼補幾文?

  錢駝子淡淡一笑道:「揚州可以賺錢的行業很多,我駝子主持的這家淩雲閣,不過辛辛苦苦的撈點浮油,養幾個跟我多年的兄弟罷了。」

  錢駝子的這番話,是標準太極拳中的「推」字訣。不過,他的話說得很得體,除了說明自己做的是「小」生意外,同時表現自己也是道上人,也有部分「兄弟」。

  無羽刀道:「萬事開頭難,錢老闆是老揚州,我們要向錢老闆討教的地方,還多得很,依錢老闆的看法,我們想在揚州混下去,有沒有什麼新的路子?」

  錢駝子道:「揚州有兩句俗話,兩位想必也曾聽過。大富鹽煙賭,小富色食布,這六字裡,只要沾上一樁,在揚州混個生活,是不成問題的。」

  無羽刀道:「我們現在的難處,是吃飯的人,不是三百五百,而是論千上萬,生意做得太小,實在無法應支這筆開支……」

  錢駝子微微一笑,沒有開口。言外之意,似乎是說:既能發展出這麼龐大的組織,還有什麼事情辦不成?

  無羽刀輕輕一咳,接著道:「所以兄弟的意思,錢老闆是個人才,敝幫上下非常仰慕。關於敝幫的財務問題,希望錢老闆能代為籌畫籌畫。」

  無羽刀的職務雖比碎骨掌低一級,但口才則顯然要比碎骨掌高明得多。

  他像抽絲剝繭似的,一層層推向核心,先透露出黃龍幫的力量,再提到黃龍幫的困難。而抽出來的絲,一匝又一匝的纏在錢駝子身上,叫後者無法乾淨脫身。

  他們說了半天,一個字也沒有提到黑皮水牛常德。這有兩層意思:一是像常德這樣的料,他們黃龍幫分舵有的是,你應付得了一個常德,你絕應付不了十個常德,十個常德你都應付過去了,我們還有一百個,一千個,你等著吧。二是我們如果談攏了,便是一家人,常德還有什麼問題?

  錢駝子胸有成竹,對方今天要來,要說些什麼話,早在他心中有了底稿。

  所以,無羽刀話一說完,他就接著道:「要幹大買賣,不是三言二語就說得完的,這種事要慢慢來,至於這座淩雲閣,假如貴分舵有意經營,我可以將原有的幾個股東辭退,由貴分舵抵上他們的股份,秦兄意下如何?」

  在江湖上話說得這麼爽快,可謂仁盡義至,再無法挑眼兒了。再加上錢駝子本人也不是個等閒人物,碎骨掌和無羽刀要在揚州打天下,碰上這種情形,又能怎麼樣?

  你能耍橫一口吞蔔這座淩雲閣,一腳將錢駝子踢開?別說碎骨掌和無羽刀不敢這樣做,就算辦成了一點消息傳開,以後還有鬼上門?

  碎骨掌道:「開支另外幾名股東要多少銀子?」

  錢駝子沉吟著,稍稍計算了片刻道:「這座淩雲閣由起造、裝潢、到召請人手,加上這幾年來信譽的維持,細算起來,總有十萬兩銀子左右。我駝子這一部分不算,給他們幾個五萬兩銀子大概也就夠了。」

  碎骨掌和無羽刀點點頭,默然不語。

  他們在揚州,要維持一個兩千多人的分舵,已是捉襟見肘,艱困之至。哪有這筆高達五萬兩之多的閑銀子,來盤頂這座只占一半股權的淩雲閣?

  碎骨掌輕咳著,閑閒扯著道:「這種事急也急不來,我們再慢慢研究著辦也就是了。」

  然後,三人又扯了些題外用話,這頓酒席,當然由錢駝子請客。飯後,錢駝子送客到樓梯口,彼此一揖而別。

  碎骨掌和無羽刀步下樓梯,黑皮水牛常德已經等在樓下,滿臉羞愧之色,像只鬥敗了公雞。碎骨掌和無羽刀望了他一眼,也沒有多說什麼。

  一行五人,默默走在夜色中,碎骨掌忽然低聲道:「剛才這駝子的一張嘴巴好厲害,他居然想我們一下拿出五萬兩銀子來。嘿!」

  無羽刀思索著道:「揚州是個大地方,黑白兩道。幫派非常複雜,鬧得太凶也不是辦法,看樣子我們只好據實呈報上去,等著這駝子發生『意外』了。」

  碎骨掌搖搖頭低喟道:「這駝子為人幹練精明,行動又十分小心謹慎,一身武功更是神秘莫側,要是他發生『意外』,還真不容易。」

  走在最後面的黑皮水牛常德,忽然咦了一聲道:「前面那片火光,是不是——」

  眾人聞聲抬頭,均不禁大吃一驚,無羽刀道:「那邊正是本分舵所在,我們快趕過去看看!」

  碎骨掌皺眉哺哺道:「分航中人手眾多,就算發生火警,也不難一下撲滅,怎麼會讓火勢蔓延到這種地步?

  他們三步改作兩步,走近鬧哄哄的火場,拉住一位驚慌失措的兄弟一問,才知道這場火燒得蹊蹺,那幫徒結結巴巴的,根本說不出所以然來。

  碎骨掌趕去後院銀兩糧草堆放的倉庫一看,火就是從那裡發生的,似乎給添加了助燃之物,火勢也特別猛烈,分舵人手再多,也只有徒歎奈何了。

  一座寬大的宅第轉眼化為灰燼,碎骨掌追查輪值看守倉庫的兩名兄弟,但兩人已鴻飛冥冥,不知所之。

  碎骨掌正暴跳氣惱間,一名小頭目報告道:「摸黑時分,我看到一個穿短祆的零食小販,把擔子聯在倉庫旁邊,輪值的癲痢張臉紅通通的,好像已有幾分醉意,不知道是不是那個零食小販搞的名堂。」

  碎骨掌大怒道:「去叫第四班的蔡頭兒來。」

  無羽刀帶著思索的神情道:「如果酒是值班時偷喝的,就是錯怪了蔡頭兒了——我很懷疑我們是不是被淩雲閣那個臭駝子擺了一道。」

  碎骨掌愕然道:「秦兄懷疑……」

  無羽刀沉吟道:「不是小弟多心事情也實在太巧了,我們被留在淩雲閣談話,這邊就出了事故,而且很明顯的是故意縱火,這是不是想給我們一個F馬威?」

  碎骨掌切齒道:「那就來場硬的,老實說,不橫著來,我們也混不下去了!」

  黃龍幫揚州分舵幫眾雖然號稱兩千多人,但真正能上陣頂數的,也不過四百多人。其餘都是靠力氣,聽話辦事的蠢漢。

  不過就以四百人計也是各種幫派在揚州人數最多的一群。如果這批人組織起來,好好加以運用,力量實在可觀。

  這天黃龍幫揚州分舵一片鬧哄哄,表面上是在清理廢墟為重建作打算。其實,碎骨掌鄭道山與無羽刀奏魂暗中調度,挑選精壯,密授機宜,準備天黑之後血洗淩雲閣。

  天色終於慢慢的用下了。

  這天傍晚,淩雲閣的生意特別興旺,樓下可擺三四十張桌子的大廳,幾乎坐滿了人,東邊叫萊四邊喊酒,二十多個跑堂的夥計,忙得團團轉,差點忙不過來。

  上燈了,客人愈來愈多,這時靠樓梯口的一張桌子上,坐著六名年青的男女客人,點的酒菜不多,但吃得很慢,因為客人坐滿了,後來的只好擠在門口等空位。

  這時,這一桌的客人將一個夥計叫住道:「夥計你過來一下。」

  那夥計立刻湊上去,躬身道:「是的,大爺,有什麼事吩咐?」

  那位年青的客人道:「我姓郭,是你們錢老闆的朋友,煩你兄弟去告訴錢老闆,今天東大街來的朋友不少,請他多費點神留心招呼。」

  那夥計並不是錢駝子心腹,聽得有點似懂非懂,但因為對方自稱是錢老闆的朋友,他得罪不起,聽完之後,應了幾聲是,立即跑上二樓樓梯口,告訴那兩名把關的長衫漢子。

  二樓拐角處那兩名長衫漢子獲得消息,一人匆匆奔向二樓,向錢駝子報告,一人理理長衫,下樓來到眾人桌前,為六名青年婦女斟滿了酒舉杯道:「謝謝諸位,事過之後,我們錢老闆一定會再為諸位把盞!」

  就在這時候,大廳砰的一聲,有人用力棒了盤子,緊接著一個洪亮的嗓門大聲道:「我們是黃龍幫的人,昨夜錢駝子派人放了我們一把火,今天我們要來對公道,各位鄉親好好坐著,誰也不許動,以免刀劍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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