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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〇


  文束玉緩步踱去院中,他深知三侉子人笨心不笨,於是,輕輕一咳,向三侉子以雙關語問道:「對這座假山,咳咳——卓師傅如何決定?」

  他說「如何決定」四字時特別加重語氣,同時兩眼緊盯在三侉子臉上,不稍一瞬,他想三侉子應該能夠會意才對。

  三侉子轉向假山,比著手勢道:「卓師傅說:文副幫主主要的是嫌這座假山氣勢太平淡,所以,他老人家吩咐小的,可將山腰這一部份抽去,然後藉兩根松幹支撐,將幾塊浮水石斜斜傾出,凌空矢矯以見兀突——」

  文束玉眼皮茫然霎動,又問道:「別的呢?」

  三倍子一聳肩道:「沒有了,卓師傅說:這樣改砌後,他保證文副幫主定能滿意。」

  文束玉回到書房,支頤沉思,他將三侉子剛纔這番話,反反覆復,一字一句的回味,但仍然不獲要領,不是麼?起首三四句無關宏旨,要有暗示,當在末段之:「可將山腰這部份抽去,然後藉兩根松幹支撐,將幾塊浮水石斜斜傾出,凌空矢矯,以見兀突——」

  可是這一段話意義何在呢?

  不錯,對改築山,這樣動手誠不失匠心別具,但如用來應付明夜七巧仙姑之幽約,文束玉想來想去,實在覺得「莫測高深」,也可以說做簡直「不知所云」!

  「可惡的老傢伙,真是豈有此理——」文束玉無法不著惱,他明知這番話必有含意,但怎麼想也想不透,明天轉瞬即至,他又不能為了無法索解,左一趟,右一趟,以他第二副幫主之身份,去到一名木工住處,你說世上還有沒有比這更氣人的?

  怕天黑,天黑了!怕天亮,天又亮了!翌日,文束玉一直煩到下午,眼看白天又將過去,最後,實在憋不住,於是將冬梅叫過來,怒聲道:「看這假山現在成了什麼玩藝兒?冬梅去找卓駝子來!」

  冬梅領命唯唯,不一會,人來了,來的卻是三侉子。

  三侉子躬身道:「卓師傅被翁副幫主喚去修閣樓,恐怕很晚才能回來。剛纔,小的去問他老人家,他老人家說:叫小的先過去看看,能做就做,如果工程太大,他說他老人家明天定將親自前來。」

  來他個鬼!文束玉恨恨暗忖:到了明天,什麼事早過去了,還要你老鬼來顯什麼活報應?

  文束玉忍著性子,注目道:「昨天,你來,他吩咐你怎麼做——你,將話聽清沒有?」

  文束玉幾乎是在一個字一個字地說著,因為他頗懷疑也許是三侉子從中傳錯話,或者傳漏了話,他覺得,鬼斧老兒實在沒有這樣跟他窮打啞謎的必要。老兒「設計」一段「隱語」時,首先當該考驗對方到時候是否能夠「領略」!在這方面,文束玉自信不比老兒智慧低,如果不鑽牛角尖,老兒能想得到的他就應該沒有想不出的理由!

  現在,他硬是想不通了,所以,他懷疑可能係三侉子傳話有了出入!

  不意三侉子回答得非常堅決:「報告文副幫主,沒有錯,就是這樣的,一個字也沒有錯!」

  三侉子顯然也已看出文束玉最後一句之用意,因而特地加上末後一句:「一個字也沒有錯。」

  文束玉無可奈何,祇得揮手道:「好了,就等他明天自己來吧!」

  三侉子走後,文束玉起身繞室徘徊,不知不覺,天黑了,直到冬梅入房點燈,文束玉方才驚覺:這一次,「麻煩」大概是註定了!

  文束玉心煩意亂之餘,對晚餐已失去胃口,結果,幾樣菜餚端上來,仍是幾樣端下去。

  收拾飯桌的是秋菊和冬梅兩個丫頭。秋菊望望冬梅,冬梅則朝文束玉偷瞧一眼;丫頭於匆匆一瞥中似乎寓有無限深意——文副幫主什麼事這樣興奮,連飯都吃不下?

  文束玉雖然裝作視若無睹,但於心底,卻止不住暗喊一聲:糟了,看樣子這下是真的糟定了!

  他在無法向鬼斧和銷魂娘子兩處求援的情況下,唯一能夠想出的一個笨法子,便是利用這幾個丫頭來從中干擾;他的計劃,本來準備想叫她們「半夜分點心」或者「今夜特准你們玩玩葉子戲」;但是現在這一著顯然行不通了,因為這批玲瓏剔透的丫頭們,似乎早已看出某些端倪了。

  文束玉深深吸入一口氣,長長吐出,心想:好啊,來吧!

  他決定:三更左右,他在書房中等她來,燈點得亮亮的,喉嚨放得大大的,故意在書架上東翻西找表示一本什麼心愛的書籍退尋不獲,滿肚子不高興,弄得全宮雞犬不寧,使得對方知難而退,先混過今夜再說。

  然後,他明天再去「委婉解釋」一番,暫時繫住對方的「歡心」,一直拖延到各派大舉來攻。

  鬼斧老兒既然不肯為他出主意,他就沒有接受老兒安排的必要,到時候,他正好趁機殺個痛快!

  可是,事有出人意料之外者——

  二更過去一會兒,文束玉起身下樓。丫頭們房門關得緊緊的,大廳內外一片寂靜。

  文束玉走進書房,打火點上油燈,轉身走去書架前面,正想裝腔作勢一番,以便開始實現預定計劃時,火頭一閃,油燈忽然奄然而滅!

  文束玉剛剛在想:今夜一點風沒有,燈怎麼熄了?

  驀地裡,窗扇無聲開啟,一條纖巧靈捷的身形自窗戶中一閃而入!文束玉暗喊一聲:糟,又晚了一步!

  黑暗中,七巧仙姑一撲而上,摟頸低笑道:「現在離三更尚有一刻多,愚姐以為來早了,想不到你這小冤家,竟也跟大姐一樣睡不著——」

  文束玉將臉孔讓去一邊,支吾道:「要不要,咳咳,叫丫頭她們起來弄幾樣點心來宵夜?」

  七巧仙姑低笑道:「要吃你!」

  說著,又親了一下,然後於黑暗中,將文束玉向書架後面那張竹床推著靠過去。

  文束玉掙扎著說道:「那些值宮弟子沒有看到你?」

  七巧仙姑呻吟似的唔了一聲道:「少說呆話了,副幫主夜裡行走宮中,誰吃了熊心豹膽敢拿眼睛亂張望?兩位副幫主夜半密會,是為了公事也極有可能呀!我們上面,只有一個頭兒,總幫主不管,還有誰來管?」

  文束玉趁機問道:「我也是一名第二副幫主了,究竟什麼時候才能蒙幫主召見?」

  七巧仙姑似乎有些酸溜溜的反問道:「你做什麼這樣急著要見她?」

  見面之後,文束玉三次開口,說的可說全是廢話。他這樣無話找話說,其目的不過在拖延時間,以便盤算,除卻用強,是否別無消解良策?

  而現在,文束玉在無意之中抓到一個機會了。他知道女人妒嫉心一起,天塌下來都是小事,他何不因此趁便繼續發揮下去?

  文束玉想著輕輕一笑道:「聽說幫主還很年輕是不是?」

  七巧仙姑狠狠咬了他一口,笑罵道:「你這條小色狼,膽子簡直愈來愈大了,你——咦,你,又沒有見過,你是聽誰說的?」

  魔女「興趣」轉移,文束玉頓感輕鬆不少。文束玉心情一開朗,口舌也隨之靈活起來。當下,笑著答道:「聽你說的啊!」

  七巧仙姑一怔道:「什麼時候?」

  文束玉笑道:「剛纔!」

  七巧仙姑一喚,笑斥道:「沒個正經的!」

  文束玉笑笑道:「原先只不過是一種揣想,如今由你口氣中得到證實,雖然沒有見過,也跟見面差不多了。」

  七巧仙姑忽然哼了一聲,道:「你知不知道——」

  文束玉心中回答:當然知道!但口裡卻問道:「知道什麼?」

  七巧仙姑似乎自知失言,話說一半,倏而住口。這時,沉默了片刻,突然低低曖昧地道:「為了懲罰你,今夜非把你吃了不可!」

  話鋒一轉,遽歸「正題」!

  就正在兩條緊纏著的身軀雙雙倒向竹床,文束玉智竭計窮,真氣暗運準備就此結束魔宮生涯之際,變化突生——

  「鐺鐺!」

  「鐺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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