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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其實,他早就該想到謊劍客要為他「介紹」的那個「對象」是誰才對。天絕七客念念不忘的,便是一冊「如意劍譜」,謊劍客自動要為他「介紹對象」,其目的無非想從中漁利,那麼,對方除了一個他們的師妹萬花公主,還會有誰?

  文束玉想到這裡,馬上有了一個主意,於是,他故意裝作很意外地反問道:「哦?你說她們哪兒來的?」

  謊劍客趁著機會,又賣關子了,他也故意苦著臉道:「唉,武兄,救了人再說好不好?」

  文束玉索性裝傻裝到底,當下真的伸手為他拍活穴道,一面裝作等不及的樣子追問道:「現在可以說了吧?」

  謊劍客伸手踢腳的活動了一陣子,最後頭一點,低聲神秘道:「你且跟我來!」

  他將文束玉領至無人處,悄聲道:「知道嗎?這就叫做:『踏破鐵靴無覓處』——武兄,恭喜你了,剛纔,穿黑衣服的那個,正是小弟跟你提過的那個妞兒,如何,美不美?」

  文束玉顯得很「意外」,「驚喜」地道:「真的?」

  謊劍客臉色一整道:「你看小弟我,會是,咳咳——」臉孔居然紅了一下,真是難得。

  文束玉裝作沒看到,急急問道:「那麼你知不知她們主婢目前落腳在什麼地方?」

  謊劍客想了一下道:「不知道——不過,小弟相信一定可以找得到她們。」

  文束玉很擔心這廝會藉此機會開溜,不過,他繼之一想,溜了也罷,以後還愁沒有機會麼?

  文束玉想著,於是點頭道:「就這樣說好了,我在東大街高昇棧等你。」

  謊劍客整整衣襟,說聲再見,就此匆匆離去。

  這時天已漸黑,文束玉信步向東大街高昇棧走來。

  走到高昇棧前,文束玉一抬頭,傻住了,迎面客棧門口,一名黑衣少女正在朝他打量著,不是萬花公主是誰?

  文束玉走上一步,搓搓手,實在不知道如何招呼才好,最後還是萬花公主大大方方的先向他招呼道:「我們剛纔是不是見過了?」

  文束玉從來沒有照鏡子的習慣,那一天,在長安,為著那名車伕一句話,他照過一次鏡子,也是他有知以來唯一的一次,而現在他真想馬上去找面鏡子來照一照,他已經完全不像他從前了嗎?

  他再上一步,用盡氣力,方纔回答出一句:「歐陽姑娘,我,我就是文束玉——」

  萬花公主啊了一聲,瞪大眼睛道:「果然是你?」

  文束玉苦笑道:「不像個人樣子了,是嗎?」

  萬花公主急忙說道:「不,只是稍微清瘦了一點,精神似乎比以前還好,剛纔,不——這些日子,不——不進來坐坐嗎?」

  這位萬花公主,曾經一度她矜持,由矜持轉傾羨,由羨生愛,由愛成恨,在極度傷心之餘,她殺人,她發誓——發誓永不再和文束玉見面。

  如今,他們又見面了,大家的心情,一個比一個更亂,所謂誓言,在立下時是那麼樣的堅決,等到忘記時,卻比一縷煙、一陣風還要淡散。「情」,真是一種可愛而又可怕的東西;製造「一段佳話」,是它,製造「千古悲劇」,也是它!

  文束玉朝棧裡望了望道:「你住在這裡?」

  萬花公主點點頭道:「是的,你呢?」

  文束玉遲疑了一下道:「我——還不一定,不過,就在這裡住下來也好。」

  大家都應該有很多話要說,也應該有很多更有意義的話好說,可是,像文章一樣,想到的比說出來的好,等到一旦拿筆寫出來,可能又是另外一副面目。戀人之間的對話情形正是這樣,儘管兩心相印,兩情繾綣,可是,等到傾訴起衷曲來,雙方出言吐語,每每不是透著客氣,便是透著幼稚;只不過身處其境者,彼此都不可能冷靜下來加以品味,以致十九無法自覺而已!

  像現在的文束玉和萬花公主,二人的智慧和口才,在當今武林一般青年人中,可說都是一時俊彥,可是,二人在說過這麼幾句平淡的應酬話後,又都感到沒有什麼可說的了。

  最後,還是一陣突如其來的馬蹄聲為二人解除了窘境。來的是詩劍兩婢,兩婢顯然跑過不少路,香肩不住起伏,紗巾也被汗水黏在芳頰上,益增呼吸之困難。看到兩婢出現,文束玉方纔驀然想起那名謊劍客。

  他先朝兩婢招呼了一下,然後轉向萬花公主問道:「天絕七客中的謊劍客你見過沒有?」

  萬花公主搖搖頭道:「知道這個人,但沒有見過,怎麼樣?」

  於是,文束玉將這次遇這位謊劍客,自己幾乎吃大虧,以及他想算計她們主婢的經過說了出來。

  萬花公主聽完,切齒恨聲道:「同門應有手足之義,唯獨我們這一支不然,希望他最好能找來,這種人留在武林中,早晚總是禍根一條,我歐陽喜也看破了,橫豎六客只剩二客,由我歐陽喜代清師門亦不為過。」

  劍婢忽然問道:「是不是先前倒在街心呻吟,身穿藍色勁裝的那個傢伙?」

  文束玉剛剛點頭說得一聲:「正是——」

  劍婢立即轉向萬花公主低聲道:「那麼我們快進去吧,這廝從那邊走過來了!」

  萬花公主向後一縮身,避去棧內,詩劍兩婢也自馬背一躍而下,將馬韁信手丟向一名等著伺候的棧伙,快步閃去客錢中。

  這時天色業已暗如淡墨,謊劍客又是在沿街邊走邊向兩旁張望,所以沒有注意到這邊的萬花主婢,甚至文束玉站在那裡,他都是走到跟前方纔發覺,文束玉迎上去問道:「怎麼樣?」

  謊劍客皺眉道:「奇怪——」

  文束玉道:「什麼事奇怪?」

  謊劍客又皺了一下眉道:「這妮子怕是往長安去了,因為這妮子嬌生慣養,平日很懂得享受,如在臨潼落腳,必然會選最好的客棧,像西街的『福祿壽』、『雙元發』等大棧歇下,可是,剛纔我都去問過了——」

  文束玉道:「算了,急也不急在這一天二天,明天我們起個大早,再趕去長安找不就得了?來來,咱們重新喝過!」

  謊劍客無奈,只好跟著入棧。

  文束玉吩咐夥計道:「房間隨便,老鄉怎麼安排怎麼好,有吃有喝的不妨先弄點來。」

  夥計連聲應是,先剔燈芯,後抹桌椅,同時大聲交代櫃上備酒菜,文束玉和謊劍客在一張桌子對面坐下。

  這時屋中除了他們二人外,另外僅有一名破衣老者,靠在牆角那副座頭上打盹,以及兩名絲綢客人在談著今年的絲綢行情,絲綢客人桌上菜多酒少,他們用一餐飯,酒菜永遠沒有生意經重要。另外那名老者桌上,情形恰恰相反。兩隻小碟子,裝的無非是茴香豆,滷豆乾一類的小菜,但是,酒卻擺著兩大壺,兩隻酒壺都是三廳裝「茄肚子」,看似打瞌睡,八九成是酥了骨頭了。

  不一會,酒菜上來了,謊劍客剛剛抓把筷子,門口忽然有人哦了一聲道:「原來你在這裡啊!」

  謊劍客頭一抬,臉色這變,兩眼張得大大的,結結巴巴的招呼道:「有人不是說辛老弟——」

  於燈光下出現的,正是快刀辛立!

  文束玉也是微微一怔,心想:是呵,快刀辛立不是說已在金谷奪寶時送了性命麼?怎麼又活生生的出現了?

  這時只見快刀辛立雙眉一豎,怒道:「說我辛立死了是不是,放你媽的屁!」

  跟著,手一揮,冷冷喝道:「來,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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