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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那名文士眼皮霎了霎,突然作折衷之議道:「千金易得,知己難求,老弟,如蒙不棄,咱們喝一杯去怎麼樣?」

  文束玉剛纔僅草草用了一點麵食,這時他見對方邀請得非常誠懇,佳節當前,良宵難遣,覺得跟這麼一位人物找個地方喝點酒,談談詩文,實也不是什麼壞事,於是爽然點頭答允。

  那名文士大為高興,自我介紹道:「不才姓余,老弟怎麼稱呼?」

  文束玉遜答道:「小可敝姓文,賤字束玉,尚望余兄多多指教。」

  二人客套,一面並肩向城中走來,在走至先前夏紅雲離開的街口,文束玉暗中留神,又朝四下裡掃察了一番,結果依然一無所見,他想,大概只有等到明天再說了。心事一去,情緒反而安定下來。

  余姓中年文士似對城中地理甚為熟悉,一路上舉步自然,最後將文束玉領至一座彩燈高掛的巨宅之前。

  文束玉心中正在懷疑著:「這兒像什麼——」

  抬頭所及,不禁微微一呆。迎面門媚上,高高地橫著一方漆匾,漆匾上大書著三個柳體正楷:「留香院」。

  文束玉止步轉身,吶吶道:「這兒莫非是——」

  余姓文士含笑點頭道:「新蔡最好的地方!」

  文束玉臉孔微紅,搖頭道:「很抱歉,小弟以前沒來過這種地方,個中儀節,完全生疏,我看余兄不妨自便,小弟實在無法奉陪。」

  余姓文士走過來一把將他拉住,笑道:「逢場作戲耳,何必拘泥如此?來來來,沒有進去過的人,更該藉此見識一番才是正理,名士風流,古有佳話,堂堂男子漢,忸怩作甚!」

  文束玉被拗不過,只好抬步跟入,剛剛跨入大門,立有二名長衣大漢打躬出迎,接著,吆喝之聲此起彼落,二人便在吆喝聲中一直向內院走去。

  再進去是座三合廂,院子很大,院中鑼鼓喧天,似是正在演出什麼雜耍。

  三邊廂房,均附樓廂,樓上樓下,格式相近。

  文束玉隨著余姓文士沿東廂走廊走過去,所經過的房間,裡面無不充溢著人聲笑語,有的在作葉子戲,有的在堆天九,也有一二間房裡弦管並奏,或者僅有低低而曖昧的吃吃輕笑——。

  余姓文士對這種地方好像不止來過一次,他也不用那些撈手帶路,一徑登上正廂二樓一間收拾得非常雅緻的房間,房間臨院一面開著很大的窗口,窗上覆著巾幔,拉上布幔,裡外隔絕,挑開巾幔,滿院景色便可瞭然在望。

  這間房子的左右鄰室似乎都有客在,一陣陣猜拳行令之聲清晰可聞。

  二人進入房間,馬上有小丫頭捧進茶點盒子,那名跟來的撈手,過來哈腰談笑道:「二位大爺一向是——」

  余姓文士揮揮手道:「先叫西施過來。」

  那名撈手乾咳了一下道:「西施姑娘今天,咳,她說,咳,她人似乎有點不舒服。」

  余姓文士卜的一聲在桌上丟出二片金葉子,淡淡地說道:「再去看看,或許她現在已經好了也不一定。」

  那名撈手眼光一直,急步過來以衣袖一揮,收起二片金葉子,碎步後退,於門口連連躬道:「是,是,是,一定,一定好了,馬上來,馬上來!」

  說著,蹶著屁股倒退而出,由於心慌意亂,腳下沒有踩穩,身子一歪,腦袋與門框撞個正著,痛得連喊哎唷不已,文束玉見了,情不自禁失聲笑了出來。

  余姓文士扭頭微笑道:「如果你不肯進來,這種精采的眾生相如何看得到?」

  文束玉見余姓文士談吐自然,與先前猜謎時那股酸腐之態簡直像換了一個人,直才這然想起剛纔那二片金葉子足重五錢,折合紋銀,價值頗巨,時下一般文人多半酸而且窮,此人出手怎麼如此豪闊?

  余姓文士彷彿業已瞧透他的心思,微笑道:「愚兄微積資財,老弟儘管安心享用便是。」

  余姓文士說著,院中突然靜定下來,文束玉正想走去窗邊探看究竟之際,房外忽然響起一聲:「西施姑娘到!」

  喊話者仍是那名撈手的聲音,但掀簾入房者卻是二名素衣小婢,小婢身後,接著出現的才是那名叫西施的美人兒。

  文束玉打量過去,但見這名西施姑娘年約雙九,鵝蛋臉形,眉黛修長,梨窩暈線,臉上不施脂粉,媚韻天生。這種美,比起夏紅雲來,又自不同,夏紅雲處處顯得俏麗,華而不艷;而眼前這名西施姑娘看上去,她的動人處似是變幻不定,有若海水隨著陽光之強弱而不斷變遞著它的色澤一樣。

  文束玉暗暗稱奇,同時對這種地方之觀感也稍有改變,他實在沒有想到這種地方居然會有這等出色佳人。

  這時,那位西施姑娘近前向余姓文士盈盈一福,脆聲道:「余爺好。」

  余姓文士問道:「院中近日有沒有新來的,尚未陪過客人的姑娘?」

  西施溜了文束玉一眼,似乎已知余姓文士意之所指,當下稍稍沉吟一下,緩緩點點頭道:「有!名叫天香,不過姿色有限,祇怕不當這位相公之意。」

  余姓文士忙道:「請來看看。」

  西施旋身向身後一婢吩咐道:「去叫娘著人帶天香過來。」

  文束玉欲加阻止,但又不知如何啟口才好,掙了掙,只好仍然紅著臉坐在那裡。

  這裡,三人通名寒暄方畢,那名叫天香的姑娘已由丫環扶持入房。後來的這名天香,顯然真還是第一次出來應酬,她低俯著一張粉臉,似比文束玉還感害羞。

  接著,四人入座,上酒上菜。席間,文束玉這一對,均如木頭般坐在那裡,一句話也沒有。

  文束玉對身邊人望也不敢望上一眼,以致身邊這名天香究竟生做什麼樣子都沒有看清楚。

  他一直擔心著這事萬一給夏紅雲知道了,將如何是好。

  文束玉正在遇思之際,忽聽余姓文士說道:「這兩天新蔡蠻熱鬧嘛。」

  西施含笑答道:「誰說不是,第一是年節關係,再則又聽說桐柏有個什麼武林大會將在最近這幾天之內舉行——」

  文束玉心頭一動,暗忖道:「原來如此!」

  怪不得鬼爪抓魂手已經趕來桐柏,原來桐柏將有一場武會!看樣子,這二天的新蔡,武林人物定然到得不少,夏紅雲突然離去,恐怕就是在無意中發現什麼特殊人物。

  那是一場什麼性質的武會呢?爭奪金谷之寶?

  是的,很有可能。近半個月來,金谷寶藏又一度喧囂塵上,而桐柏適有武會之舉行,兩者自然不無牽連。

  不過,文束玉不明白的是,寶圖已缺一角,誰也不清楚那座金谷究竟坐落何處,連藏寶之谷都沒有找出來,在大會上將有什麼好爭的呢?

  文束玉很想知道這名西施姑娘對這件事一共清楚多少,但是,他不知如何發問方為妥當。

  文束玉朝那名余姓文士望去,余姓文士因為不是武林中人,對這方面顯然僅存好奇之心,而無太濃厚的興趣,這時談談笑向西施姑娘道:「桐柏什麼武會,姑娘這是聽誰說的?」

  西施道:「一位花姓公子。」

  文束玉又是一驚,莫非胭脂魔花秋雲不成。

  文束玉再度朝那名余姓文士望去,余姓文士因不知胭脂魔其人,聞言毫不為意,又問道:「花公子難道也是武林人物不成?」

  西施沉吟著道:「很難說,看人品似乎不像,但他對這方面的事卻又似無所不知,無所不悉,他還說出這次武會大家爭執的一共有三樣東西,一為解語劍,一為大還丹,一為九全秘笈——」

  文束玉暗道一聲:「那就不會錯了,果然是胭脂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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