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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五手怪醫道:「第一不能在雨中行走。」

  麻金蓮笑道:「奴家有的是丫頭使女,連好天都懶得動一步。」

  五手怪醫道:「其次是怕眼淚。」

  麻金蓮笑道:「在奴家記憶之中,已想不起什麼時候曾經流過眼淚;這種藥膏如果真的有效,奴家會笑出眼淚來,倒是不無可能。」

  五手怪醫道:「出汗時亦須注意。汗和淚都是鹹的,雨水有時還不一定沖得掉,汗水和淚水則一沖便是一條溝痕。」

  麻金蓮怔住了!

  五手怪醫道:「怎麼樣?大娘是不是有容易出汗的毛病。」

  麻金蓮吶吶道:「平常時候,奴家倒是不怎麼容易出汗,但……但……每一次……到了緊要……緊要關頭……就止不住……汗出如雨……」

  五手怪醫咳了一聲道:「唔,那種時候出汗,確是一件煞風景的事。」

  他咳了一聲道:「一個人容易出汗,就是神仙也治不了,看樣子只好事先多注意,記住避免點燈了。」

  麻金蓮脫口道:「不點燈怎行,奴家最歡喜是點了燈……光光亮亮……清清楚楚……彼此……」

  五手怪醫忽然轉過身去,挑起車簾道:「啊!天快黑了,這是什麼地方?」

  他一句話剛剛說完,車子也跟著停了下來。車子是停在一座巨宅的大門口。

  四名長衣漢子,提著四盞燈籠,靜靜地等在臺階兩邊,似乎在等候著為車中的貴賓引路。

  ***

  假如這世上真有所謂快活如仙的人,那便是現在帶著五分酒意,躺在書房中這張牙床上,手裏摩挲著一顆罕見的夜明珠,眼中欣賞著兩幅唐寅的字畫,床頭桌上還擺著一桌酒餚的五手怪醫向必然了!

  他還沒有見過這兒的那位尚公子。

  而這一點,正使他雖然還沒有見到這位尚公子,卻已對這位尚公子佩服得五體投地。

  主人不在家,而能將客人招呼得如此周到,實在不是一件容易事。

  首先,他姓向的就辦不到。

  他每次出門,都將臥室和藥櫃上加鎖,而只為那兩名看家的童子留下一份僅夠果腹的乾糧。

  如果有客人來,別說招待了,連喝口茶,恐怕都成問題。

  其實,就是他在家裏,他也很少招待客人。

  去到他那裏的人,十有八九都有求於他;他肯點個頭,就已經夠對方感激的了。他為什麼還要勞神招待?

  剛才,他下車之後,洗臉、喝茶、敬煙,種種待客之禮,無微不至。這些,本來就已經夠他滿意的了。

  想不到接著擺上來的酒席竟是那樣豐盛。

  更想不到連這兩幅價值連城的字畫,也替他送來書房中。

  不過,他雖然佩服這位尚公子,卻並無感激之意。

  因為,細細地想起來,他對今晚這番招待,實在可說受之無愧。

  當今之世,只有一個五手怪醫。

  誰是五手怪醫,誰都會受到這份禮遇,誰都應該受到這份禮遇!

  五手怪醫摸摸頦下那幾根依稀可數的山羊鬍子,笑了。

  因為他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他已經忘記當初怎麼選上這個行業的。這個行業真絕!打油沽油、上押店、賣壽板,沒有一樣買賣不可以討價還價,但你可曾見人跟醫生或藥店講過價錢?

  少開一張方子,對一名醫生來說並不算什麼;然而,病家卻永遠不能少吃一帖藥。

  他真沒有想到幹醫生這一行業,會有這麼多說不盡的好處。

  這一夜,五手怪醫睡得特別香甜。

  ***

  第二天,天才濛濛亮,房門就給輕輕推開了。

  進來的是個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中年婦人。

  婦人手上托著一隻精緻的木盤,盤中放著各式各樣精美的早點。

  五手怪醫緩緩欠起身子,打了個呵欠,問道:「這位阿嫂,請問你們公子,昨晚有沒有從樊城趕回來?」

  那婦人掩口吃吃而笑,沒有答話。

  五手怪醫怔了怔,道:「這位大嫂何事見笑?」

  那婦人低下頭去笑道:「笑你老鬼的做工!」

  五手怪醫又怔了一下道:「怎麼說?笑我──」他眼光一直,沒有能夠再說下去。

  因為他突然認出面前這婦人原來就是麻金蓮陰小小。

  麻金蓮此刻的面孔一定紅得很厲害,但從表面上卻一點也看不出來。

  五手怪醫輕輕咳了一聲,本來想說:「你塗得太多了,像這樣下去,本可以用三年的分量,只怕不到一年半,就要被你用光了。」

  但他話到喉頭,又咽回去了。

  這個時候,說這種話,他五手怪醫向必然豈非白活了五十七歲?

  麻金蓮眼角一飛,道:「另外的那兩瓶,你什麼時候動手調製?」

  五手怪醫忙道:「今天就動手,等等我要進城一趟,還差兩味藥,需要配齊。你們公子還沒有回來吧?」

  麻金蓮道:「還沒有。昨晚已經派出人去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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