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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臉皮一旦扯開,什麼也不管了。「公主」明明是一身男裝,翻天掌居然也公開大聲稱道起來。尤其怪的是,翻天掌連公主畏懼的施總監他都可以呼來喝去,但對這位功過全在施總監掌握之中的公主又是如此服貼,實在微妙——這情形,直到不久之後,華雲表混入那座第一分宮方始弄清是怎麼回事。

  第一滾刀手伸手自背上取下那隻條形包裹,一抖一收,赫然亮出一柄形式怪異的厚背金刀。金刀一揚,點足便上,出手是刀背向前,果然是取活口的打法。神行太保大叫道:「大嫂,賢姪女——」車後布篷驀地倒捲而起,一道白虹隨著一聲脆叱射出:「賊子照打!」

  七絕母女,同時飛身而出。發話者是七絕飛花,一朵白玉菊打出,長劍一領,越過布篷,正迎第一滾刀手揮劍撲落!七絕小玉女則仗劍屹立篷頂,杏眼四下溜動,掠住陣腳,以備不虞!這邊,怒龍和華雲表早已掩來三魔身後丈許一座土丘旁。他們兩個不忙著出手的原因,是想先弄清左近有無其他魔徒潛伏,以避免一時不察,陷身於魔徒們的包圍之中。

  翻天掌看清現身的是七絕母女,臉上突然掠過一抹難看而奇異的表情,急忙高聲向第一滾刀手示意道:「公孫女俠的七絕劍法,咳,咳,施總監小心了!」

  第一滾刀高聲答道:「是的,本座理會得!」

  翻天掌一聲獰笑,向神行太保步步逼去道:「戴宗衍,嘿嘿,你原來是既打不得,又跑不得,嘿嘿嘿,何某人現在可要對你這位寸步難移的神行太保抱歉啦!」

  神行太保寒著臉注目,不語不動,小玉女於篷頂揚劍叱道:「老賊膽敢再一步,寶劍不饒……」

  翻天掌根本不加理會,小玉女眼看對方仍有一人在一旁虎視眈眈,伺機待動,不由得芳心大急。華雲表正待撲出,怒龍匆匆道:「看清了,賊人就只這三個。賢姪且等一等,由老夫來對付這個醜駝鬼!」

  語畢,偉軀一挺,大喝道:「何大恭,你站住!」

  翻天掌身子一旋,看清來人竟是自己這一行要找的正主。不由得心花怒放,桀桀怪笑不止道:「啊哈,原來是老趙,您好!」

  鬥雞眼的兩隻眼珠往中央爛棗鼻柱上一靠,皮笑肉不笑地又道:「趙老大打哪兒來?」

  怒龍趙子昂大踏步走過來,沉臉冷峻地道:「何大恭,你本來只是人生得醜,現今卻連一顆心也變醜了,叫我們這批做老朋友的如何自容?何大恭,你說!」

  翻天掌避而不答,望著怒龍乾笑道:「這樣說來,趙老大這次的意思是……?咳,咳,噢,對了,咱們已經有好多年沒有見面,聽說趙老大一套怒龍掌法,近年來又已精進不少。好友相見,無酒聯歡,印證個三招兩式意思意思一下如何?」

  怒龍冷冷一笑道:「不反對!」

  怒龍似乎覺得跟這種人實在沒有虛與委蛇的必要,說得一聲不反對,跟著呼的劈出一掌!翻天掌桀桀怪笑道:「果然還是當年那副老脾氣,呷呷,好!」

  另一邊,七絕飛花的七絕劍法與那名第一滾刀手的潑風金刀刻下正戰至一刀一劍隨時都可以分出勝負生死的緊要關頭。被喊作三公主的藍衣少年,她見神行太保胸部起伏,臉色發白,揮汗不止,知道這位神行太保在空發急,果然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當下秀目一閃,向車篷上的小玉女招招手道:「來,小妹,咱們也來比劃比劃,湊個熱鬧。」

  小玉女啐了一口道:「呸,自己小不說!」

  長劍一振,便待躍落應戰,華雲表一個穿雲式,自土丘後面騰射而出,於半空大聲發喊道:「芳卿賢妹且慢,待小兄來會會這位公主!」

  華雲表因見那位三公主手中執有寶劍,因此手中也早已準備好一節拇指粗細的枯樹枝。這時現身撲出,一下攔在馬車之前。小玉女大為高興,歡叫道:「對!華哥,拿下這位什麼公主,她模樣兒看上去還不錯,只要她肯乖一點,華哥將來倒不妨,咳!——」

  小玉女天真爛漫,一時說滑了嘴,等到警覺過來,雙頰不禁大熱,輕輕一咳,措訕住口。那位三公主一見華雲表刻下那副車伕模樣的粗俗外貌,不由得芳心大忿。她還以為小玉女是在有意折辱她,一時間,又羞又惱,結果將一股怨氣全部移去華雲表頭上。長劍疾展,一招攻出的,竟是遊龍劍法第九招,威勢辛猛的「暴龍驟雨」!血劍魔宮的魔徒們,已被發現不只一個二個會使遊龍劍法,由此一來,華雲表益肯定自己祖上,中州華家三代之慘遭不幸,其與魔宮覬覦這套劍法之不無關連了。

  華雲表枯枝一抖,劃出無數道重疊枝影,猛將那位三公主挾忿出手的一招暴龍驟雨來勢阻住。那位公主身份的藍衣少年咦了一聲道:「你……你也懂……這套劍法?」

  華雲表心中一動,忽然想起一件事。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他何不趁此將對方身世探詢一下?於是,華雲表手中枯枝一格,比了暫停的姿勢,一面迫不及待地向對方注視著輕聲問道:「姑娘,妳身上有沒有一顆硃砂痣?」

  那位三公主雖然在魔宮長大,但她年齡似乎比小玉女還小一二歲。這時受了華雲表那種充滿神祕意味的語氣所影響,一時不察,竟然脫口反問道:「你指什麼地方——」華雲表期期地道:「在,在——」小玉女於車頂狠狠啐了一口道:「下流!」

  華雲表聽得這聲「下流」,益發「在」不出一個所以然來了。小玉女這一聲下流本來是罵的華雲表,因為小玉女並不知道那位分宮娘娘與華雲表之間的那段「託孤故事」。但是,那位三公主卻誤以為小玉女在不齒她一個男人家問這樣的話,自己居然也肯回答。羞惱之餘,不由得一聲暴叱,猛可裡向前刺出一劍,華雲表不防有此,幾乎一劍透肩而過!

  華雲表急忙收神,僥倖避過一劍,正待出手還攻之際,忽聽那名第一滾刀手突然高聲急叫道:「三公主,走!」

  華雲表一愣,為之大惑不解。心想,勝負未分,忽然撤兵,莫非其中有詐不成?華雲表正疑忖間,大道上,忽自泰安方面隱隱約約地傳來一陣蹄聲。這邊,那位三公主目光閃掃之下,一聲怪啊,急急騰身而起,箭一般追去正沿山腳向西北方飛奔的第一滾刀手和翻天掌身後。大道上,來騎漸近,為數約在十餘騎左右。十餘騎近前停下,為首一騎,馬背上坐的是個年約三旬上下,背插雙刀,青布包頭的中年美婦。美婦身後,則是十二名清一色的藍衣勁裝大漢。那名中年美婦在看到了怒龍趙子昂之後,目光一直,似乎甚為驚訝。怒龍趙子昂走出兩步抱拳道:「歐陽大娘,好!」

  一聽到「歐陽大娘」幾個字,華雲表明白了。他在丐幫時就曾聽人說過:泰安有家「義和鏢局」,局主複姓「歐陽」表字「振飛」,外號「魯中小孟嘗」。這位魯中小孟嘗,藝出已故之魯山儒叟,善使雙刀,為人慷慨好義,俠名遠播。武林中因敬重這位小孟嘗之為人,義和雙刀鏢旗所至之處,道上人無不禮敬放行。三年前,原籍安徽的山東巡撫卸任,義和鏢局護行,終於,悲劇發生了!在蘇豫交界的楊山附近,有人攔劫。

  那是一群數約三十餘名,不明身份的幪面人,結果將巡撫大人宦囊洗掠一空,小孟嘗歐陽振飛也跟著丟了一條性命。在武林中,這曾是一件喧騰很久,而令人不勝迷惑的懸案。因為山東巡撫不是一名貪墨之徒,宦囊極為有限,而義和鏢局方面,除了死去一名局主,賊人並未向其他鏢師下手。因此,有人便懷疑到,這次打劫,可能只是一種幌子,賊人主要之目的,一定是為了「私仇」!以小孟嘗之為人,還會有什麼仇家呢?這一點,正是這件劫案能夠喧騰,同時令人迷惑的原因!

  事後,小孟嘗的未亡人——現在馬上的歐陽大娘——她為武林開了一次創舉。這位歐陽大娘,她賣身變產,償還了原可不必償還的事主全部損失,義和鏢局照開不誤,她自己還出面接充鏢局局主。表面上,這位歐陽大娘似乎是為了承接亡夫之遺志,然而,武林中人人知道,這位歐陽大娘,她是在想找出殺夫仇人!這位歐陽大娘的武功並不高,但是,她贏得了天下武林人物的喝采和同情。所以,在這三年中,義和鏢局營業更勝往昔。然而,亡夫的仇家終有如石沉大海!這時,但見這位貞松節柏的歐陽大娘,手指遙遠的排雲峰頂,目露惶惑之色,唇角扯動,欲言又止。原來這位歐陽大娘匆匆趕到,是因為看到了排雲峰頂衝天濃煙,而翻天掌等血劍三魔,誤以為是怒龍先期約來的援手,以致一見塵頭揚起,立即見機溜之乎也。

  怒龍自然不便解釋得太詳細,當下又是一抱拳,勉強帶笑道:「敝堡被幾位不甚友好的同道放了一把火,老夫帶人追逐至此,恰值大娘前來。大娘一番美意,老夫甚為感激,不過,在老夫的想法,那座爛堡燒了也好。因為老夫近來靜極思動,去此掛礙,正好到江湖上走動走動。」

  歐陽大娘不便問什麼,遲疑了一下方道:「那麼,老前輩還有沒有差遣妾身之處?」

  怒龍趙子昂想了一下,坦然抱拳道:「假如大娘不在意,老夫想向大娘惜幾匹坐騎一用,不知大娘是否方便?」

  歐陽大娘回頭一揮手道:「騰出六騎來!」

  身後十二名大漢,立有六人飛身下馬,將馬牽過來分交七絕母女和華雲表接下,然後返身分別躍上另外六名伙伴的馬後。歐陽大娘等手下六名鏢師上馬坐定,於馬上向怒龍折身道得一聲:「小婦人告罪了!」

  馬頭一撥,率眾揚鞭而去。

  怒龍悵然而立,不住點頭,臉上滿佈欽敬之色。小玉女移近兩步,在華雲表耳邊輕聲說道:「除了我娘,這是我長到這麼大第一個——」小玉女說至此處,神情一愣,雙頰忽然大紅,狠狠呸了一口,急急掉臉走開。原來她因華雲表剛才的「下流」,已暗暗決定永遠不再和華雲表說話,不意這時卻給弄忘了。七絕飛花和怒龍正在掉換馬身那兩匹不堪再供驅策的牲口,都沒有留意到這邊這對小兒女。華雲表找不著解說機會,只有皺眉搖頭。不一會,馬匹換好,另外四匹馬則由七絕母女、怒龍。華雲表分乘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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