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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閻羅令」一望可知,不是贗品。這種令符,係由幾種特別金屬全鑄而成,表面看去,只是一塊普通鐵牌,其實上面另有一種奇異的光澤;尤其是在月色下,這種奇異光澤更為顯著;非青非黑,而是一種油油然的暗醬色。「閻羅令」既然貨真價實,那麼,這人是誰呢?首先,華雲表看出,此人絕非丐幫門下!因為黃胖漢子那根腰帶上,一個法結也沒有,而丐幫弟子,從一結「丐目」到九結「幫主」,在任何情形下,其表明身份及輩分的法結,均必須結於身前一目了然之處!

  對方除了一條破短褲,身上唯一可以打結的地方,便只有那根腰帶,腰帶上沒有法結,那他就絕不是丐幫一結以上,任何輩分的弟子!不是一結以上的弟子,會不會是白衣弟子呢?也不可能!總舵的白衣弟子,華雲表沒有一個不認識;如果是的話,那就是分舵和支舵的。可是,一名分舵或支舵的白衣弟子,會有資格持有九結幫主的閻羅令麼?會有這麼一身驚人的武功?有了這身成就會仍然輩列白衣麼?所以華雲表斷定,此人定為丐幫主之至交密友!

  能與鶉衣閻羅論交的,自非泛泛之輩。所以華雲表想到這裡,不禁油然生出一股由衷敬意,他愣了一陣,期期地道:「是的,晚輩是丐幫一名白衣弟子,刻下有事想去一趟黃山,不知前輩與敝幫幫主……」

  黃胖漢子笑著將那面閻羅令塞回褲腰內,眼一瞇,正待要說什麼時,忽然一咦,睜眼道:「你說什麼?去黃山。」

  華雲表點點頭道:「是的。」

  黃胖漢子四下望了一眼,壓低聲音道:「是不是去找那位太上長老古慈公?」

  華雲表一呆,本想要問:「你怎知道的?」

  轉而一想,覺得對方猜中這一點,實在也不得什麼稀奇。對方既然是幫主之好友,且持有丐幫最高信符閻羅令,就當然知道丐幫尚有一位十結長老隱居黃山的可能!同樣的,一名白衣弟子,持著閻羅令,前往黃山,不是去見那位太上長老,還會有什麼呢?

  於是華雲表愣了愣,只好又點了一下頭道:「是的。」

  黃胖漢子注目道:「有急事嗎?」

  華雲表雖明知對方跟丐幫幫主有著不凡的淵源,惟念及此行之重要,仍不想就此將實情和盤托出。他頓了頓,支吾地道:「急倒是不急……」

  黃胖漢子見他似乎有所顧忌,也就沒有再說什麼;隔了一會,才又抬頭遲疑地道:「假如真的不急,目前最好別去。」

  華雲表一驚,急忙問道:「為什麼?」

  黃胖漢子又朝四下裡掃了一眼,低聲道:「至於為什麼,因為關係太大,我實在不便告訴你;不過,你回去只要將路上如何遇到我這麼一個人,以及我所說的這番話,告訴你們幫主,你們幫主他也許就會明白也不一定。」

  華雲表忍不住脫口道:「不,我一定要去!」

  黃胖漢子疑訝地望著他,最後點點頭,嘆了口氣道:「我們各有苦衷,你不能暢所欲言,而我,也是一樣。這樣吧!你去還是照去,如果一時找不著他老人家,也不必著急,不妨就等在天都峰下;萬一得巧,或許我們還會在那裡碰頭,到時候我再幫你想辦法好了!」

  說著,仰臉一望天色,忽然啊了一聲道:「不行,天快亮了,我還有要緊事——」未待語畢,身形已然騰射而出,眨眼於夜色中消失不見。

  次日,華雲表出洛陽,取道東南,開始向黃山方面繼續進發。這一次,停留洛陽三天,親見十二名滾刀手有十一名了結了性命,實為一大快事。除此而外,他不但一無所獲,反因那位謎樣的黃胖漢子出示閻羅令,而平添無限煩惱。黃胖漢子究竟是誰?他為什麼叫自己目前暫時最好別去黃山?不去黃山,自己又能去哪裡?今天,「十方土地」蔡公明一死,在丐幫中,自己已只剩得一位幫主鶉衣閻羅足資依靠;而丐幫幫主,除總舵外,下轄九大分舵,以及九九八十一處支舵,一年難得有幾天在總舵上,天南地北,行蹤無定,要找他,幾乎比登天還難;自己原以為一到黃山,找著那位古慈公,問題便可以解決了的,而現在,黃山之行又可能成為空勞而返,這可叫自己如何是好呢?

  另外,還有一件事令他心神難安的是,十數天來,一路上鼎鼎沸沸,武林中到處在傳揚著山西北田鎮附近,發現二十餘名丐幫弟子,橫屍血泊中的驚人慘案。種種臆測,紛陳雜起。有人說,該批丐幫弟子係死於冀北「幻形教」男女弟子之手,因為「幻形教」男女雜處,只知淫樂,全無貞操觀念,罔顧人倫之常,曾遭丐幫幫主鶉衣閻羅痛詆,這次事件,一定是出於該教之蓄意報復。但也有人反駁說,那是不可能的!「幻形教」除了教主「陰陽羅剎」唐葉楓以及座下八大男女護法,各有一身驚人武功外,實力有限,萬不足與天下第一大幫主的丐幫詰抗。

  鶉衣閻羅對該教之嚴斥,不止一次,也非一日,該教要洩忿,早該有所行動了。既自知力有未逮,歷久敢怒而不敢言,似這等不痛不癢,偷偷摸摸地抽冷子害死丐幫二十幾名中下級弟子的事,又何必為之?豈非自尋覆亡?因此,又有人說,這件血案,頗有可能是那天大鬧太平谷的那位黑衣幪面的瘋狂傑作。理由是,他連武會都敢鬧,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的?論動機,根本不必問,試想,他跟當今盟主一劍震八荒有什麼仇恨?論能力,他既能自行運功解穴脫逃,一舉掃除幾十名丐幫三結以下的弟子,還有什麼困難?

  眾說紛紜,華雲表為之感慨叢生。道聽塗說,胡猜妄測,這正是武林千古以來的是非之源!最使華雲表難甘默守的是,據傳盟主韋天儀也為這件血案所震驚,已自太平宮起駕,刻正率領著手下八天將,一路東下,沿途並分咨各門各派,洽請派人共同查究。今天,真正知道此案真象的,只有二人:一個是他華雲表,另一位便是「萬里追風」祁天保!「萬里追風」祁天保會不會出面,對此案加以澄清呢?依華雲表推斷,很少有此可能。第一,祁天保本身刻下也正是那批血劍魔徒,所要撲殺的對象;在平時,祁天保就因遭受各方猜忌,而無時不在隱秘著行蹤,現在,加上這層關係,自是更不會輕易露面了。

  第二,祁天保是個老於世故的人,他當知道,對於這等天下矚目的血案,光憑一句話,要想指出某人是兇手,某人不是兇手,是萬萬不夠的!前面說過,目擊此案之發生者,僅有二人,而他,華雲表,再聰明能幹些,在別人心目中,也仍只是大孩子一個,世故如祁天保者,能牽出他華雲表來作證麼?肯牽出他華雲表來作證麼?如今,萬里追風祁天保已知他華雲表係中州華家第四代後人,以中州華家上面三代在武林中的無上威譽,以及後來令人黯然的不幸下場,萬里追風前此即使沒有蒙受過中州遊龍的好處,以祁天保那種血性漢子,會這樣做嗎?肯這樣做嗎?所以,現在剩下來的問題是,他華雲表要不要挺身而出,指出本案發生之真象和始末呢?

  按情依理,他實在應該這樣做,然而,值得考慮的是,仍是一個老問題,他跟萬里追風一樣,也無法舉證。在這種情形之下,連萬里追風的話都不一定能被人採信。難道大家反會相信他一個大孩子的話不成?所以,經過再三思考,華雲表只好決定暫時保持緘默。他唯一擔憂的,是那名黑衣幪面人蒙受冤屈,不過他最後覺得,這實在是他的過慮;以黑衣幪面人那一身武功,只要萬里追風不插手,一劍震八荒一時應該還奈何他不了;而萬里追風,是知道黑衣幪面人與此案無關的!

  六月末,華雲表到達安徽合肥。合肥,即古之盧州。「合肥」係秦時地名。其由來,有兩種說法,一謂夏水出城,東南至此,與淮水合,故曰合肥。一謂上應天星,一星在南斗,乃曰合肥。又因該地入南斗斗度最多,是以亦名「金斗」!合肥一地,在東漢以前,本甚荒涼。獻帝建安五年,曹操表劉馥為揚州刺史,馥單馬至合肥,空城建立州治;自此而後,合肥始一天一天繁榮起來,以致後來成為:「淮右襟喉之地,江北恃為唇齒」,「選守常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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