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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七殺翁接下去道:「他,那娃兒,可說是目前對神威宮知道得最多的一個,除了一位神威宮主,神威宮中的人,包括東西兩宮娘娘在內,他差不多全都見過,只可惜這娃兒剛纔走得太快,要不然的話——」

  玉帳仙子默默不語,七殺翁眼角一溜,咳了咳,仰臉接下去道:「讓老夫想想看,唔,噢,對了,我們曾約定今晚在一個地方見面,這娃兒信用好得很,想他不會不去的。」言下之意,似說:怎麼樣,要不要老夫將他找回來?

  玉帳仙子乃何許人,焉有聽不出這種弦外餘音之理?然而,玉帳仙子視線緩移,再度望去窗外,竟然一點表示也沒有。七殺翁聳聳肩,扮了個無可奈何的姿勢,太陽神翁這時忽然說道:「聶老兒,我們之間怎麼說?」七殺翁轉過身去道:「馬上就可以交人,不過,在交出之前,我聶平之可也有個條件,答應不答應,你老兒先說!」太陽神翁臉孔一沉道:「能答應就答應,不能答應就不能答應!」

  七殺翁正色道:「你申老兒的脾氣,誰都知道,但是,在這裡,聶某人非提出這個不情之請不可,如果你老兒還珍視我們效十年之相交,希望你能留下那個混蛋小子一條活命。」七殺翁之用意,是用不著解釋的。申氏一門,只此一條根,如不代予求情,申象玉說什麼也將難逃一死。太陽神翁冷冷一笑道:「那你就別交人了。」

  七殺翁張大一雙水抱眼,眨了眨又道:「老申,你,你這話什麼意思?」

  太陽神翁寒著臉孔道:「血嗣斷絕是天意,我申星魁不能擅改申氏祖宗留下來的家法,以及為一門之私而漠視武林之道義和公德。諸惡可恕,惟淫不可恕。剛纔,你老兒處置那名什麼『千螯毒蜂』便是一個最好的例子。申家子孫的生命固然可貴,那名『駝奴』的生命也並不低賤;而最重要的,對無數婦女之清白又將如何交代?所以,你聶老兒如不惜與我申星魁翻臉,那沒有話說,否則,你交出後,他只有一條路可走:死!」七殺翁動容點頭道:「是的,我沒有話反駮你,你這番話,也早在我意料之中。不過,這一點,咳咳,這樣吧——」太陽神翁冷然道:「怎麼樣?」

  七殺翁兩邊偷望了一眼,不安地搓手低聲道:「我們打個商量來個通融辦法如何?你老兒先廢掉他一身武功,讓他暫時活下來,等到——有了——之後——不論是男是女,總之,到那時倏,你老兒瞧著辦,饒他一命也好,不饒也好,旁人絕不再置喙就是。」太陽神翁嘿嘿一笑道:「讓他再害一個女人,要這世上再添一名寡婦是不是?」

  七殺翁期期地道:「我,咳——」

  太陽神翁斬釘截鐵地道:「人跟禽獸一樣,一旦本性起了變化,蓄衍出的後代,也難免是劣種,交人不交人,全在你聶老兒,別的話用不著再談了!」七殺翁雖自知這種請求很勉強,但因話已出口,碰釘之下,當著許多武林人物面前,擠眼、捻鬍子,窘迫萬狀,手腳沒個安排處。玉帳仙子淡淡解圍道:「這也不是忙在一時的事,佳節與佳會,一去難再,如不嫌棄敝宮餚粗酒淡,請兩位這就過湖小飲一番如何?」太陽神翁未及有所表示,七殺翁早已巴不得有此一岔,立即搶著嚷道:「要得,要得,走,走!」玉帳仙子指揮諸婢道:「將這名藍衣朋友著人先押回宮中大牢,待本座有空時再慢慢盤問他。」七殺翁嚷著,第一個領先下樓,人至樓梯口,朝旁邊兩名丐幫弟子低低傳音道:「去告訴姓單的那小子,叫他等在老地方不要急,老夫自然會為他慢慢想法子達成他的心願——」

  湖堤上,千百雙視線目送著那隻華麗的快船在湖面上逐漸遠去,然後悵然轉身,四下散去。船抵君山上岸,忽見一名花女飛奔而來,向玉帳仙子匆匆報導:「宮中來了一位老人,已由相府值殿大姊接待在玫瑰廳中,此老氣派不凡,請教他稱呼,他卻含笑不答——」玉帳仙子道:「生做怎麼一副模樣?」

  那名花女詳詳細細描述了一遍,七殺翁大笑道:「四缺一!哈哈,原來天池楊老兒也來了,要是南海秦老兒也適於此時趕來,我們雲姑娘不真的誤會才怪!」一行笑說著,快步走向聖宮。入宮來到玫瑰廳前面庭院中,廳前台階上,已然出現一名白髯飄拂、面目慈祥的灰衣老人。七殺翁搶出一步高叫道:「嗨,姓楊的,你來得正好,老夫正有一件事情要好好請教你老兒一下。」天池隱翁含笑道:「什麼事?」

  七殺翁眨著一雙水泡眼道:「你老兒知不知道中州白衣七儒中的四儒,曾一度傷在何種武功之下?」天池隱翁微微一笑道:「那位單老弟以及七儒兄弟本人已經告訴過老夫了,傷在老夫的天羅印下,是嗎?」七殺翁叫道:「對於這一點,你老兒將作何解釋?」

  天池隱翁笑道:「等一等再解釋行不行?要知道,老夫今天是道喜來的,總不能丟開正題馬上就談這個呀!」玉帳仙子怔得一怔道:「道喜?楊老是要向誰道喜?」

  天池隱翁既來到玉帳聖宮,又云道喜,十九自然是要向聖宮方面那一位道喜了。可是,玉帳仙子思念電轉,卻又實在想不出聖宮方面最近有什麼喜事值得道賀,因此不免疑竇叢生。天池隱翁一指七殺翁道:「向他道喜!」

  七殺翁臉色一變,忙道:「怎麼?可是我那婆子來了?在什麼地方?她有沒有提到說是在找我?」身後眾婢,人人掩口。連玉帳仙子和大陽神翁也止不住為之莞爾。

  天池隱翁淡淡一笑道:「老兒少緊張,老朽在辰州確曾遇到大嫂,探問她也確在找你老兒,不過她又說,因為離家太久之了,想先回巫山看看然後再說。」七殺翁深深噓出一口大氣道:「功德無量!」忽然咦了一聲,眨著眼皮又道:「你老兒語氣不善,剛纔我以為你老兒在說反話,既然不是我那婆子找我,我姓聶的還有什麼事值得你老兒如此?」天池隱翁笑意微斂,注視著七殺翁道:「老朽月前去過一趟嵩山,據一位和尚相告,說寺中一名叫百非的弟子,曾於淮陽地方,幾乎喪命於七殺抓魂手下!」七殺翁水泡眼暴睜,失聲道:「你說什麼?」

  天池隱翁哼了一聲道:「少林百字輩的弟子,地位雖然不能算高,但由於你老兒曾數度在該寺講解拳掌訣要,寺中上下,應不至於連你老兒的幾手玩藝兒也認不出來吧?」七殺翁意外得說不出話來,太陽神翁和玉帳仙子也都感到疑訝不置。

  天池隱隱翁又哼了一聲道:「你聶老兒不傳之學,也跟老朽一樣,已有人代為宏揚光大了,難道說這還不值得專程前來向你恭賀一番麼?」七殺翁剛纔還以這一口實向對方提出責詢,想不到,轉眼間,自己竟也為同一題目弄得開口不得了。天池隱翁又將他剛纔問過的話,一字不易,冷笑著追問了一遍道:「關於這一點,你老兒將作何解釋?」七殺翁皺眉,搖頭,一會兒沉思,一會兒負手踱步,走過來,又走過去,足有頓飯光景,始終沒有再說一句話。玉帳仙子忽然含笑說道:「酒席早已備好,三位且請入席,一邊飲用,一邊再研究吧?」一旁沉默著的太陽神翁和天池隱翁,聞言同時都點了點頭,並向來回走個不停的七殺翁招呼道:「喝下去,聶老兒,慢慢再想不遲。」賓主四人,相將進入殿後一間玫瑰靜室。

  不一會,酒菜端上,主賓四人,默默舉杯。三翁由於心情沉重,沒有一人願意開口,而做主人的玉帳仙子,本來就不喜歡說話,現在受了三翁之影響,一時也想不出拿什麼話來打破沉寂。飲了幾巡啞酒,主人玉帳仙子實在過意不去了,乃以玉箸指點著笑道:「三位吃菜呀!」

  天池隱翁突然抬起頭來,向玉帳仙子道:「俗云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們三人,看樣子就是再想上個十年八年,大概也想不出什麼所以然來,雲姑娘一向心思玲瓏,對這件事,是否有甚特別見解?」玉帳仙子玉頰微緋,皺眉道:「解語所感觸的,只是奇怪。三位都未收有傳人,數十年來,亦甚少與人動手,武學外流,可說毫無理由。現在,要追究,只有從兩方面著手。首先要請教三位的,就是三位有沒有將本身武功筆錄成冊,假如有,那份秘冊還在不在?有沒有離開過身邊?除了三位自己,最容易接觸到這種秘冊的都是哪些人?」三翁一致搖頭,玉帳仙子道:「根本沒有錄成秘冊?」

  三翁同時點頭,玉帳仙子皺眉想了想,又緩緩道:「那麼,其次要請教三位的,便是三位在過去,彼此之間有沒有經常舉行過類似研究切磋性質的聚會——」玉帳仙子此語未竟,三翁忽然同時輕輕啊了一聲,玉帳仙子神色一緊道:「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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