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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單劍飛剛纔猜的沒有錯,她穿是穿了一件衣服,但是跟沒有穿,事實上也差不了多少,那件紗樓和日前妖女所穿的那一襲,在樣式上大同小異,但看上去卻似乎較妖女那一襲更軟更薄,單劍飛有點奇怪,這些女人一到晚上都是這般穿著麼?她們照過鏡子沒有呢?看到鏡中的自己不會臉紅嗎?叫金枝的女子見單劍飛不住拿眼角瞟向自己,臉上立即露出了笑意,這時皺皺鼻尖,嗤了一聲道:「要得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以為我不知道?哼,『玉葉』統統告訴我啦!」玉葉?噢,對了。正如有「春蘭」便有「秋菊」,有「美美」便有「媚媚」一樣,有「金枝」自然會有「玉葉」了!玉葉告訴過這位「金枝」一些什麼呢?單劍飛不發一聲,等待著對方繼續說下去。

  金枝又哼了一聲道:「去看看吧,玉葉到現在還躺著呢。她今天一直罵個不停,說你昨夜不知給她服的什麼藥丸,又不知打哪兒學來的那些惡形惡狀的花樣,她說她骨頭都散了,快死啦哼哼,快活死了——」

  單劍飛聽她愈說愈不像話,忍不住咳了一聲道:「別再說下去好不好?」

  金枝打鼻中嗤著道:「不患寡,只患不均,我『金枝』哪一點不如她『玉葉』,你在她身上那麼賣力,而見了我就這般半死不活的,倒請你交代個道理出來!」說著,柳腰一扭一揉身而上,伸手便待摘下單劍飛臉上的面紗。

  單劍飛大驚,忙以手臂格阻道:「且,且慢!」

  金枝亂撥著,不依道:「今天輪著我,你故意挨到這時候才回來,天一亮,又是別人的,我可受不了這等冷落——」

  單劍飛不擋不行,但又不能出手太重,尤其是這種女人,一但上身,手足腰臀,無所不用,單憑雙手以普通人的氣力招架,實在不是一件容易事。同時,這種女人又都稍具身手,纏撲間雖然不具招式。但是,出手之快、之準,卻遠非常人可比,不到三二個照面,單劍飛已給弄出一身大汗。除非痛下煞手,否則臉上一幅面紗就得被扯下來,就在這間不容髮的剎那,前院突然「剝、剝、剝」一連傳來了三聲梆柝,甬道口同時響起那名黃衣五號的朗聲高報:「啟稟副座,三更已到!」

  單劍飛一聲啊,雙掌向前一送,猛然長身而起。這一推,出於不知不覺,力道自是不小。金枝上身往後一仰,踉踉蹌蹌跌出好幾步,方纔勉強穩住身形,不過,她似乎也知道「三更到了」的嚴重意義,幽幽一嘆,施施然垂首退開。

  門口人影一閃,先前的兩名提燈女婢再度出現。這次,兩婢手上不是拿的燈籠,而是一支長劍與一件玄黃滾邊英雄氅。一婢為單劍飛懸上長劍,另一婢則為他披上那件英雄氅。單劍飛低頭一看,這件英雄氅大概是件禮服,左胸一個「神」字,右胸一個「威」字,黃底紅線,字屬小篆體,四周繡團龍,看來極為顯目而威武。單劍飛暗忖:黃衣申象玉原為華山門下,擅長於劍法,神宮便讓他在重要場合仍然佩劍,由這點看來,這位什麼神威宮主,好像一點也沒將玉帳聖宮的禁令放在心上。匆匆裝配好,一婢道:「請副領隊立即出迎,據說娘娘第一批儀隊已經抵達。」

  「娘娘?」單劍飛猛然一呆!不過,現在已沒有時間容他多想了,當下他身軀一挺,大步向外邊走出。甬道外面,黃衣武士列隊如龍,總數不下五十名之眾,人面垂黃紗,手執牛油火炬,照得滿院通明。黃衣武士們係面對面,分兩班夾道站立,其所以如此,顯是為了便於他們的副領隊通過,到最前面帶隊出迎,可是,單飛能一直走到最前面去帶隊行動麼?只有天曉得!

  單劍飛星目一轉,沉聲喝道:「五號、七號過來!」

  左邊行列中,立有二名黃衣武士出列執炬奔至,二人近前一致俯下身軀,由那名第五號請示道:「副座有何吩咐?」

  單劍飛壓著嗓門道:「前面開道!」黃衣五號顯為黃衣申象玉心腹武士之一,聞言應得一聲是,立即與另外那名七號武士轉過身軀,挺胸昂首,大踏步向擴去,單劍飛目光四掃,見餘人毫無生疑表示,乃放下心來,右手扶劍,抬頭舉步,跟隨在五號七號後面。

  單劍飛一面前行,一面不免懷疑,前面那座秘門係由一座石墩操縱起落,入口只能容一人通過,自己這邊迎出去的就有五多人,那邊要來的,自也不在少數,像這樣,進進出出,有如燕子穿洞似的,成何體統?

  單劍飛一念未已,眼光所至,猛地為之恍然頓悟。五號和七號並未走向他剛纔進來時所經的那條碎石通道,原來這座地下秘宮,竟與上面的宋故宮另有通路。緊靠東邊院壁,有條吊橋似的木梯,走過木梯,走出盡端的暗門,赫然正是宋宮昇平正殿。昇平殿上下,燈火通明,另有五十餘名黃衣武士已於殿下排好兩列。走在最前面的五號和七號,昂然自行列中直向殿外走去,過了舊日的午朝門,外面又回復一片黑暗。五號和七號分往兩邊一站,其餘的黃衣武士不待吩咐,一個接一個,又排起二條黃色火龍。單劍飛不知怎麼做才對,只有跑到最前面,眼望遠處,靜佇以待。不消多大一會,遠處黑暗中,隱隱約約地出現兩盞燈籠,緊接著又是兩盞,燈籠愈現愈多,燈光閃動,數也數不清,中間夾著一幢黑暗、似是一頂雙抬軟轎,單劍飛一顆心,不由得卜卜劇跳起來。燈籠行列,終於臨近,單劍飛閃目打量過去,提燈武士一律黑色勁裝,面蒙黑紗。個個目光如電,似乎人人均有著不凡身手。最前面的兩名黑衣武士到達,看也不看單劍飛一眼,徑自向午朝門中走入。

  單劍飛再向前面看,軟轎竟有三頂,也是通體黑色,前面一頂較大,後面兩頂略小,單劍飛情急智生,當下不再多想,緊上一步,衝著最前面那頂黑轎躬身道:「卑座恭迎娘娘聖駕!」

  轎內答道:「免禮!」嬌嬌滴滴,果然是女子聲音。

  第一步,沒有出岔子,單劍飛膽子為之壯了不少。容得黑衣武士全部走光,手一揮,率領黃衣武士,也向殿中走回。昇平大殿上,不知什麼時候已有人安放好三隻高背錦墊太妃椅,這時,兩名黑衣女婢分別垂手立在左右兩邊空椅之後,中間太妃椅上,正端坐著一名黑衣宮裝婦人,黑衣人臉上蒙著的不是黑面紗,而是一幅黑色紗網,網孔很大,透過網孔,幾乎可以完全看清網後那張面龐。不知道是映著黑色面網的關係,抑或這位什麼娘娘日常很少接近陽光,隱在紗網後面的那張面龐,美固美到極點,但是,蒼白卻也蒼白得相當可以。不過,有一點特別的是,這種蒼白並不是病態的蒼白。挺俏的懸膽鼻梁,明賽秋水的眼波,豐潤的雙頰,棱角分明的口脣,有如名匠用白玉琢成,沒有一筆不見工夫,沒有一處不是恰到分際。

  單劍飛頗感意外。「魔女」胡意娘的「艷」,「妖女」歐陽瑤玉的「媚」,在一名中年婦人而言,已是人間少有的了;而現在,這位不知名的「娘娘」,玉光照人,又似乎是遠非「妖女」和「魔女」所能比擬;那種有若寒潭掠影似的眼光,看來雖令人有著冷森森的感覺,但是,它同時卻又予人一種寒慄的、清涼的陰柔的快意,使人於不知不覺油然興起一種亟欲溫之以懷的願望。這時原先排在殿下的兩列黃衣武士已遠退去兩邊殿角,位置由黑衣武士所取代,單劍飛舉手約住身後隨行衛士,自己則快步走到殿階下,扶劍躬身道:「黃衣分宮,黃衣副領隊率領全宮黃衣衛士聽候娘娘差遣!」黃衣正領隊是誰?去了哪裡?這些,他不知道,不敢提及也無法提及。他但願黃衣正領隊之因何不在,這位什麼娘娘比他清楚。果然,黑衣婦人並未提出責問,僅淡淡問道:「紫衣分宮將人送到沒有?」

  單劍飛慌了!紫衣分宮——有什麼人要送來?一時情急脫口答道:「沒有!」「沒有」兩字出口,他才猛然想了起來,那天運送丐幫弟子的車伕一個是「紫衣第六號」,一個是「紫衣第九號」,難道紫衣分宮要送的「人」就是「三十六名丐幫弟子」不成?假如是的,「人」是永遠也送不到了!所以,他答出一聲沒有,先還惴惴不安,一想之後,立感泰然,心想就是換了正牌的黃衣副領隊,除了這樣答,一樣也沒有別的好說。

  黑衣婦人哼了一聲,隨之又是一聲輕嘆,道:「大概出了毛病啦!」

  單劍飛心想:算你料得準!

  黑衣婦人接著嘆道:「『黑,『紫』『藍』『黃』四分宮,就是『紫衣分宮』沒有一個有出息。你們知道:黑衣領隊神不知、鬼不覺,速取丐幫關洛分舵一十四條人命,最後又能及時以『太陽神針』打死該幫那名前任總香主『破衣怪乞』,弄得該幫疑神疑鬼,雞犬不寧,終於達到預期的目的,引出了『太陽神翁』。」稍頓,又接下去說道:「而你們黃衣分宮的成勣更加可觀。蔡領隊不負老爺子三年嚴教之功,居然一舉以天山天池隱翁的絕學天羅印暗襲『一』『二』『四,『六』等四儒順利得手,成功地將中州白衣七儒一起引去天山。」黑衣婦人說至此處,手指一下單劍飛又道:「還有你這位副領隊,竊取太陽神針交金領隊使用,掩護蔡領隊偷襲四儒,實在都是不沒之功!現在,蔡領隊躡蹤七儒去了天山,你獨當一面,居然能把宮務處理得有條不紊,進退合度,很嚴明,黑、紫、藍、黃四分宮只黃衣分宮增派副領隊一人,你能有此表現,還愁老爺子將來不提拔你嗎?」

  單劍飛一下子獲知了這麼多前此廢寢忘食也想不出來的秘密,內心之激動,自也不難想像,不過,雖然如此,他並沒有因為興奮過度而迷糊,當下他及時躬身應道:「謝謝娘娘褒獎,以後仍乞娘娘栽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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