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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單劍飛雙頰一熱,心中又亂了。但是,事已至此,騎虎難下,不進去也不行了。一腳跨進院門,管弦笑語,立自四廂傳送過來。紅燭映窗的廂房中,有苗條人影貼向紙檑,有柳眉杏目半探門外;看清來客,矯作的輕笑化成「咦」、「噫」,一剎那,全部靜止下來。

  直到現在,單劍飛方弄明白,所謂「小金寶」,原來僅是這家妓院中最有名的一個,他一直以為這地方只住著「金寶」個人,因此,問題來了,他將去哪間廂房找胡駝子?

  一名髮插絹花,臉塗厚粉的中年婦人,正以懷疑的眼光,一路打量著迎了過來。

  單劍飛一狠心,什麼都不管了,正如武學上所說的「以靜制動,變化自能隨心」,怎麼來,怎麼化解,一切見機行事好了。

  那名顯為本院鴇母的婦人,眼望單劍飛身後,領會著那個漢子的眼色和手勢,闊脣上掀,作了個無聲之「哦」,旋即臉色一緩,向單劍飛疊掌福身道:「相公請西廂上房坐。」

  單劍飛昂頭,跟著那名鴇母,踱入走廊盡端一間小客房,接著有丫環過來鋪臺子,端盤子,房中立即熱鬧得不亦樂乎。

  單劍飛朐有成竹,悠然端坐著,不聲不響。

  鴇母上前堆笑請問道:「相公有熟姑娘嗎?」

  單劍飛臉一抬,反問道:「這麼進來一次,要多少銀子?」

  鴇母傻了,任她歷盡滄桑,這個問題看樣子也是回答不了!

  臉上眉眼變位了好半晌,這才為難地期期說道:「這要看你相公——這,這,分好幾種呀!」

  單劍飛不耐煩道:「我說普通的!」

  旁邊一名丫環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聲來,單劍飛猛一扭頭道:「這有什麼好笑,既然分好幾種,當然有普通的了!」

  這一來,可不止一個丫環笑了;最後還是跟進來的那名長衫漢子看出這是怎麼同事,當下搶進一步打躬道:「不多,不多,三兩五兩隨便賞!」

  鴇母臉露訝色,那漢子一咳偏臉,迅速遞出一道眼色,似說,「碰上這種土娃兒,有什麼好客氣的?」

  單劍飛自然注意不到這些,這時又從懷中掏出那錠銀子,在燈下掂了掂,然後點點頭,雙手一折,分成兩半,收起大的一半,遞出小一半道:「你們說三兩五兩隨便,這一塊大概是四兩上下——」

  能將一隻銀錠子信手折成兩半,這份手勁該有多大?房中的人,全是一愣,瞧呆了。

  但是,單劍飛並非有意炫露,他這時一心一意想快點解決問題,根本就沒有留意到這些細節,稍稍一頓,接下去說道:「拿去!不必再張羅了,我只是來找一個朋友,找到了馬上就要走。」

  鴇母不敢伸手接,張目惶恐地道:「相公那位朋友,請問生做什麼樣子?」

  單劍飛無可奈何,只好比了說道:「一個駝子。」

  鴇母愕然道:「駝——子?」

  單劍飛怕她掩瞞,連忙說道:「前天晚上來的,一直沒有回去,沒有關係,我們是一起來的,他如真的不肯見我,你們代我傳句話也行了!」

  鴇母發怔道:「沒有見到這個客人呀!」

  單劍飛也跳了起來道:「怎麼說?」

  鴇母嚇得連連後退,還是那漢子膽量大些,這時上前連連哈腰道:「稟報相公,沒有就是真的沒有,我們吃這一行飯的,說什麼也不敢在相公這等人面前——」

  單劍飛看出不是虛言,不待對方話完,銀子在桌上一丟,如飛奔出。

  對面一間廂房中,一名眉目如畫的絕色美人這時探首窗邊,向這邊嬌滴滴地問道:「娘,什麼事呀?那位相公做什麼不多坐一會兒?」

  鴇母微喘著揮手道:「沒有什麼,金寶,沒有你的事。」接著合掌喃喃道:「阿彌陀佛,大慈大悲,救苦救難,我的媽啊——」

  小金寶秋波流注,斜睇單劍飛修長的背影於院門外消失,菱脣輕咬,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默默縮回窗內。

  單劍飛一口氣奔回客棧,一腳剛剛跨進前廳,那名斜眼夥計立即高聲嚷了起來道:「回來啦,回來啦!」

  單劍飛猛地一愣,張目道:「回來了?回來多久了?」

  斜眼夥計上來賠笑道:「小的是說您回來啦,相公。」

  單劍飛直恨得牙癢癢的,他對這廝本來就,沒有好感,值此氣頭上,直想一個巴掌打過去,勉強忍住怒火,瞪眼叱道:「我回來了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斜眼夥計連忙哈腰賠不是道:「是,是,是,小的冒失了!小的意思本心實在是說,那位駝爺前腳走,相公後腳到,小的們正在念著,沒想到說曹操,曹操就到——」

  單劍飛又是一愣,急忙問道:「怎麼說?那位駝,駝師爺剛剛回來過了?」

  斜眼夥計搖頭聳肩道:「是的,他,他老人家居然沒給迷上,真是出人意外。」

  單劍飛道:「現在他人在不在後院?」

  斜眼夥計搖頭道:「不,去了洛陽。他說急事須先走一步,要相公隨後慢慢趕去,房錢算到明天,相公還可以再歇一宿,嘍,這包東西是他留給相公的。」

  單劍飛接過打開一看,只是兩錠銀子,別的什麼也沒有,於是抬起臉來問道:「洛陽什麼地方沒有說嗎?」

  斜眼夥計微吃一驚道:「相公不知道?他,他說相公知道的呀!」

  單劍飛含混地嗯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麼。

  這一夜,他想得很多,但是,每一個問題,都是矛盾的,實在摸不透胡駝子到底在弄些什麼玄虛。

  他殺死「白面書生」,不足為怪;因為「白面書生」要向「萬劍會」及「護劍會」報警;而「白面書生」的武功又顯較「金陵小五通」高強,他不出面,「金陵小五通」定留「白面書生」不住。

  可是,「金陵小五通」是報訊來的,為什麼也要把他一併殺卻呢?縱然看不慣「金陵小五通」的人品,但是,公是公,私是私,「萬劍會」與「護劍會」的消息何等重要?為什麼口供也不問一下,就驀然出手呢?

  還有,他佯裝去找名妓小金寶,事實上卻並沒有去,那麼,他這兩天兩夜究竟去了哪裡?做了些什麼?

  單劍飛又想道:「他扯慌,難道是為了要瞞過我嗎?」是的,這一點很有可能,單劍飛又想:「他殺完『白面書生』和『金陵小五通』後的那番自言自語,顯係已看清了我躲在亭後,而故意在敲我耳朵邊子;可是,他為什麼要瞞我呢?殺死『白面書生』和『金陵小五通』這等大事都不在乎我知道,難道另外還進行的一件事,竟較這事還要重大嚴密些不成麼?」

  也許是,不過,這仍有令人想不通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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