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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凡大師接著又問道:「羅漢七二式,學完了沒有?」

  單劍飛答道:「剛學完。」

  了凡大師頭一點,道:「好,練一遍給老衲看看!」

  一名俗家弟子能在寺中長老面前演練武功,一般說來,可謂不世之榮幸。然而,此刻的單劍飛,有的卻是一種誠惶誠恐的感覺。他,並非擔憂招式練不好,而是為一直不明這位長老今日這些舉動的用意所在而暗感怔忡,他以為,自己也許已犯了什麼過失,羅漢七二式一旦練完,這位長老可能會立即借口一名俗家弟子所能學到,或所應學到的就這麼多,而將他就此逐出寺門!

  以達摩院長老在寺中的地位,如欲驅逐一名俗家弟子,是毋須多少理由或許多解釋的。

  單劍飛思忖著:如說我錯——錯在哪裡呢?

  他想:「就為了那兩句歌詞嗎?唔,也許。百塵和尚的不辭而別,可能就是出於畏罪也不一定!」他又想:「可是,要說這兩句歌詞有毛病,毛病又在什麼地方呢?尤其我是無心聽來,除覺詞意優美,氣魄渾雄外,餘無所知,要錯,可也不是我的錯呀!」

  最後他又想:「如我竟因此受罰,豈非太不公平?」

  單劍飛以戰戰兢兢的心情,將一套羅漢拳勉強演完。

  了凡大師一旁注視著,目不轉瞬,彷彿對七二式中每一個細微的變化不肯輕易疏忽過去似的。

  一趟拳練完,單劍飛一身大汗。了凡大師卻白眉深鎖,露出一臉失望和茫然不解之色。

  單劍飛以為長老看了不滿意,慚愧萬分,正想為自己辯解一下,了凡大師忽然揮手說道:「難為你了,回膳堂去吧!」

  單劍飛聽說要他回膳堂,知道並未受逐,精神為之一振,當下整衣躬身,感激地道:「謝長老恩典。」俯首趨退數步,正待轉身之際,了凡大師忽又喊道:「且慢!」單劍飛定身抬頭,了凡大師走過來,聲色俱厲地交代道:「剛纔那兩句歌詞,看來你的確是不知它的涵義,現在你記住,從此以後,不許再唱!」

  單劍飛恭諾退出,回到膳堂,天已大黑,膳堂執事諸僧似已全部知情,誰也沒有責問他何以遲歸。

  他放妥兩擔山柴,自木架上取下自己的瓦缽,走向灶頭,想看看有沒有冷飯剩下來,剛至灶前,忽聽身後有人冷冷說道:「過來這邊!「

  單劍飛聞聲回頭,喊他的,正是掌灶僧「百非和尚」。單劍飛能入少林門下,便是這位百非和尚所提攜。在少林「一」「了」,「悟」「百」「非」五字行輩中,這位百非和尚雖然只是一名四代弟子,但是這名四代弟子冷漠寡言,卻是全寺知名。

  有人背地打趣說:「一年之中,如能聽到百非說出三個完整的句子,也就夠難得的了。」

  但是,單劍飛的觀感又自不同,他對他自己的身世很模糊,自他懂事以來,唯一的親人,便是這位百非和尚,百非和尚對別人冷淡,對他也不例外,不過,百非和尚每一個動作,在他看來,都是親切的,他覺得百非和尚實在是被誤解了,人與人相處,語言有時並非情感交流的唯一的工具!

  當下,他面帶微笑向百非和尚走去。

  單劍飛留意百非和尚的臉色,準備著隨時將剛纔的經過說出來。百非和尚不喜多言,但並不厭煩別人開口,他說,百非和尚聽,這是常有的事。

  然而,今晚的情形有點不同,百非和尚以一個簡單的手式打斷他說話的興頭,淡淡地向後面雲房一指道:「百塵有包東西留給你,在你床下。」

  單劍飛一呆,暗忖道:「剛纔我還向了凡長老表示說百塵和尚不曾有東西交給我,這一來,我豈不成了向長老撒謊?」

  百非和尚冷冷又道:「很可能是吃的東西。」

  單劍飛被一語提醒,立即定下心來。百塵和尚是個帶髮行者,貪吃與多嘴,恰為百非和尚的對照。百塵每次下山都要偷偷帶點吃的東西回寺,膳堂上,全都知道,尚幸這位百塵和尚平時人緣極好,方能一直為監院幾位長老所寬容。

  寺中三六處院堂,以膳堂事務最為勞苦。所以,一般自動求入寺習藝的俗家弟子,十九不願分派在膳堂。因此,膳堂中的俗家弟子,連單劍飛在內,總共有三名。三人中,單劍飛最受眾僧器重,而眾僧中,又以百塵和尚與單劍飛最為投緣。百塵和尚每次耍花樣,都少不了有單劍飛一份。

  至此,單劍飛方明白百非和尚阻止他盛冷飯的用意,當下扮了個鬼臉,連手中瓦缽也忘記放回木架,一溜煙向雲房中跑去。

  入房,點燈,閂門,手探床底,不禁暗訝道:「什麼東西一大包?」

  取出連拆三層打開油皮紙,單劍飛呆住了,他看到的是什麼三樣東西:一隻四方小布包,一封書函,一截斷劍!

  單劍飛心跳著,先將那截斷劍取在手中。

  這支劍,未斷去時可能也很短,現在他拿著的,是近柄的一端,連把手在內,全長不過尺許。

  劍把為玉骨金托,護手前是兩片精緻的紫銅,劍斷,似為人力所強折,斷口處星紋細膩,劍身更是霞光隱蘊。

  單劍飛湊在燈下,翻來覆去,看了又看,最後不禁為之暗感惋惜:「這麼一支好劍,斷了多麼可惜?」

  是呀——他忽然想及:一支上好的寶劍,做什麼弄斷了呢?

  單劍飛想到這裡,心跳不禁為之加速,忙放下斷劍,再將那封書函取起,拆閱,裡面是一整張紙,上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字,起首第一行,這樣寫著:「書留劍飛:為你這小子,害咱當了一年多的假和尚,他XXXX的,少林這批和尚的福分還真不小——」「小」字下面濃濃圈去一段,只隱約看出被圈去的頭兩個字是「居然」,圈完接寫,已變成:「居然由咱為他們燒了一年多的倒頭齋!」

  單劍飛目光一直,猛憶及這位「百塵」以行腳頭陀來寺掛單時,入膳堂,純粹出於自請,不禁大訝:「他,他竟是為我而來?」

  不遑多想,再往下看:「不過,話說回來,這也不算多冤枉,因為我的收穫也不小。你小子,經咱一年的考查,結果發現,你小子正是咱十年來跑遍天下所想找的人!」

  單劍飛益發迷惑了,心想:「花十年之久的時間找我這樣一個人?這就怪了,找我幹什麼?」

  信上語氣,愈來愈顯得神秘而不可解:「唉唉,想不到要寫的還多,真令人惱火。現在聽著:第一件得記住的,便是看完信,立即將之燒去,並應先將斷劍與布包貼身藏好,以不讓任何人知道為原則!」

  單劍飛讀至此處,依示先將斷劍與布包揣入懷中,然後繼續看下去:「簡單說來,布包中所包的,是一宗武學的上半部。這宗武學的名稱,原寫在封頁上,已被我撕去,你暫時不必去管它。上半部所載,是心訣部份,你可以看,可以練,但須記住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半年之內,能得幾分火候算幾分。半年期滿,便應覓地將之妥藏,藏好,可往洞庭湖附近去查訪一位姓『白』的中年人。姓『白』的,便是這部武學下半冊的持有者,斷劍,是見面信物,另一截,就在他那裡!

  「這位姓『白』的,人很難找,他的易容術,為武林一絕,不過鮮為人知罷了。如今,他可能已經埋名隱姓,究竟怎樣才能找到他一時頗不易說。總之,你可以到洞庭湖附近遊蕩,如遇上身手奇高,而又不欲人知的武林人物,不管他外形如何,都不妨上去出其不意地冒問一句:『閣下姓白——是嗎?』然後根據他的反應,辨別是否。那種情形下,如何辨別真偽,實非筆墨所能為力,一切全憑你的機智,這一點,想你小子應該辦得到才對。」

  下面一行字旁邊加了圈圈,寫道:「不過,有件事你小子可忘記不得,一旦認定,斷劍必須迅速遞呈,慢了,很可能性命不保。」

  再下面是解釋文字:「前面說過,上半冊屬於紮基的『心訣』,下半冊則為招式的各種微妙變化,兩者合修,足可無敵於天下,詳細情形,姓白的見了上半截斷劍,自會為你一一說明。」

  信至此處,寫寫塗塗,好幾行都是墨槓,而不見一個字,好似話已說完,本想收尾,想想又要交代幾句,交代了,復覺不妥,乃又塗去,信中斷,單劍飛也隨之湧起一連串疑問:「一部上乘武學秘笈為什麼要分成兩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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