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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金鞭孟嘗點點頭,悅容又說道:「聽小兄弟口音,來的地方當不會離這兒太遠,想你小兄弟該不會沒有聽說長安城中有家龍威鏢局吧?」

  小無賴頭一點道:「是的,聽人說過,那家鏢局不小,裡面那位馬局主,為人也不錯,不過,嘿嘿,你這老傢伙可別夢想抬出這塊金字招牌……」

  四周閒人,哄然大笑!連金鞭孟嘗身邊那兩名鏢師,也止不住笑了起來!

  小無賴轉過身去,瞪眼大吼道:「笑,笑,笑你奶奶的。誰要有種,就站出來笑給你家小爺看看!」

  金鞭孟嘗又走上一步,含笑說道:「小兄弟,不關他們的事,讓我來告訴你。你知道剛才跟你打架的那人是誰嗎?他是龍威鏢局的一名鏢夥,姓常,名玉山,外號小春雷;而老夫不是別人,正是蒙你小兄弟尚存一點好感的龍威鏢局局主馬如龍!」

  稍頓,又含笑說道:「本局目前正缺人手,你小兄弟這份戇直和膽勇,老夫非常賞識,假如小兄弟眼下別無他處要去,就到老夫局裡幫幫忙如何?」

  小無賴愣在那裡好半晌,方始定下神來、眨了眨眼皮道:「我到你們鏢局裡去,坐第幾把交椅?」

  此語一出,旁觀閒人,再度為之絕倒!

  不過,這一次,小無賴已不再計較眾人之嘩笑,他雙目緊盯在金鞭孟嘗臉上,不稍一瞬,靜候回答。

  金鞭孟嘗忍住笑意說道:「先到裡面去換換衣服,洗臉吃飯,這些留到以後再說不遲!」

  小無賴堅持道:「不,我要先弄清楚!」

  金鞭孟嘗只好耐著性子解釋道:「所謂交椅,乃是江湖上黑道人物排名的說法,我們鏢行之中,是從來沒有這種稱呼的。」

  小無賴接著道:「那麼鏢局中都用什麼稱呼?」

  金鞭孟嘗答道:「在鏢局中,除了局主,以及一位總鏢師外,以外便是鏢師、副鏢師,趟手、旗手、雜差,和內務方面的司賬、文牘、廚房、庫房等。」

  小無賴詫異道:「剛才你喊那個姓常的什麼,鏢夥?」

  金鞭孟嘗點頭道:「是的,這是一種統稱,凡副鏢師以下之趟手、旗手、雜差等,一向都統稱為鏢夥!」

  小無賴眨眨眼皮道:「那麼,姓常的他是鏢夥,我比他強,當一名副鏢師,總不算過分吧?」

  閒人們又是一陣哈哈哄笑!

  金鞭孟嘗知道面對這樣一名渾小子,有理說不清,再糾纏下去,只有叫別人笑話,當即走過來,一把攬起小無賴的手臂,笑著說道:「好,好,都依你,進去再說吧!」

  此後的幾天中,長安城內,算是又多了一項笑談——龍威鏢局請到一位不會武功的「副鏢師」。

  當天晚上,俞人傑躺在龍威鏢局後院一間廂房中,一面摸著青腫的額角,一面於心底尋思道:那位逍遙書生如果真的來了長安,在狀元樓那次白吃,當非無故;會不會他是因為在無意中聽到我跟金老頭兒的談話,故意耍了那一手,來逗我的呢?

  假使真是如此,我今天這一鬧,以他老人家之聖明,應不難猜想到鬧事的是誰,那麼他老人家會不會再找過來呢?

  就在這時候,外面院中,忽然響起一陣雜遝腳步聲。

  俞人傑凝神聆辨之下,不禁微微一怔,心想:聽這腳步聲,人數至少亦在二十個以上,這龍威鏢局上上下下,全部集合起來,當亦不過此數,值此更深人靜,大家不睡覺,在幹什麼?

  他受了好奇心之驅使,悄悄下床,沿牆壁摸向窗戶,緩緩探頭,從窗縫中眯眼向外望去,看清之下,不禁又是一怔!

  由於他下床稍遲,這時他看到的,只是行列最後的幾條人影;那走在最後的,不是別人,正是本局那位馬大局主!

  前面的一部分,已過中門,進入裡院,只隱隱約約看到一絲絲搖曳的光亮,仿佛是兩行燈籠前導,後面跟著一列肩輿小轎。

  是本局之內卷麼?

  內眷會有這樣多?

  還有,這麼晚了,是從哪兒回來的呢?

  轉眼之間,七八天過去。俞人傑對初來的那一夜的燈光人影之謎,始終無法找出解答。

  這龍威鏢局,與住宅連在一起,前後計達五進之深,平常時候,上下人等,輕易不許越過二進院子。他為了慎重起見,又不敢隨便向其他鏢夥出言試探;而最怪的便是七八天下來,局中竟未有其他異狀出現!

  在這七八天中,他表現得很好,已漸漸贏得局中所有同人之好感;別人將他當傻小子看待;他也將計就計,處處發揮他的「傻裡傻氣」。譬如:他報的姓名是「餘濟仁」,若有人喊他「小餘」或「老弟」,他就瞪眼,置之不理。誰要喊他一聲「余副鏢師」,儘管招呼中充滿嘲弄意味,他都欣然相應。先遜回一句「不敢當」,然後反問對方「有何見教?」

  有何見教?十有九次,不是倒茶,便是拿煙!

  大家都知道他的渾脾氣,也不敢做得太過分,每次要他做事,不是說「請」,便是說「麻煩」;好像那不是「差遣」,而是一種「親熱」;他只要對方做得不太露骨,都一概受之。

  在這段期間,另外還有一件事,也使俞人傑感到迷惑。局中除了那位馬局主之外,上自總鏢師,下至車夫,其日常之享受,全都奢侈無比。

  頓頓魚、肉;煙絲、茶葉,全是上等的。

  大概是他來到的第三天吧?他為了想買點零碎東西,去櫃上借薪餉,說明只要一吊錢,結果那位管賬的李師爺卻一出手就是五兩整!口裡還說:「不夠花用時,只管來拿就是了!」

  至於那些鏢夥們,每天天一黑下來,只要局主和總鏢師不在,差不多都在後面大廚房裡推天九,一場輸贏進出,輒以數十兩計。

  大夥兒這份富裕的生活,是靠什麼收入來維持的呢?

  靠保鏢麼?恐怕不儘然。因為就他所知,這鏢局在營業方面,似乎並不見得如何鼎盛。

  局中計有總鏢師一名,正鏢師五名,副鏢師三名,旗手、趟手、雜差、車馬夫等,共約十五六名左右,自他投入鏢局以來,上述這些人,除了喝酒。賭錢、玩!」娘,整日裡幾乎一個也不缺!

  一家聲譽卓著的鏢局,會有這等清閒?

  所以,俞人傑如今雖然身在鏢局,但對這家鏢局,卻愈來愈感到莫測高深。因為這家鏢局在表面上看來,實在太平凡,也太平靜了!

  這一天,俞人傑感到有點無聊,打算找個藉口去外面走走,看看流星趕月和惡君平是否仍在長安,以及狀元樓那日那位疑為逍遙書生的老人,有無再于狀元樓出現之際,鏢局外面忽然匆匆走進一名矮矮胖胖的中年漢子。

  那漢子生相頗為奇特,一張兩頰多肉的紅蟹臉,雙眉濃密寬長,一張嘴巴卻小得像個煙鍋兒,年約四十上下,看上去神色極為鬼祟。

  那漢子進得門來,一雙烏豆眼,骨碌碌亂轉,似乎想找什麼人,當時總鏢師在後院,幾名正副鏢師,被人請去狀元樓,店堂中只剩下他跟小春雷、李師爺,還有兩名叫老錢老孫的鏢夥。

  俞人傑心裡正自疑忖:這人會是一個上門談生意的主顧嗎?

  小春雷忽然起身手一招道:「餘副頭,去後面,我跟您說幾句話。」

  俞人傑跟至後面院中問道:「常兄有何見教?」

  小春雷搓搓手說道:「對於前些日子咱們之間那檔事,小弟愈想愈覺得過意不去,所以,咳咳,小弟打算……」

  俞人傑心中微微一動,是了,小子無話找話說,准是為了那漢子的緣故。小子大概怕我呆在店堂裡礙事,才托詞將我引開。由此看來,外面那名蟹臉漢子,十之八九,必然不是什麼好來路!

  他因為一時想不出脫身之策,只好虛與委蛇道:「常兄打算怎樣?」

  小春雷又咳了一聲道:「打算,咳,咳,哪天有空,請副鏢頭痛痛快快的喝一頓!」

  俞人傑心想:哪天有空,我得痛痛快快的揍你小子一頓,倒是真的!

  口中則敷衍著道:「常兄太客氣了!」

  「尚望副鏢頭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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