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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三


  他,司馬玉龍,旋即定下神來。

  他舀了一碗微溫的茶水,仰脖喝了。

  喝完茶,蓋好蓋,放回茶碗,像指拭濺出來的茶水似地,他伸手在桶蓋上刮了一刮,又故示從容地走到亭子口,朝官道上張望了一陣,這才走回亭心,一面走,一面故意自語道:「唔,不早了呢!」

  接著,他提起書箱,朝眾人歉意地分別招呼了一聲,大步走出驛亭。

  身後,隱約聽得那老人在咕噥道:「唉,年輕人,就是這個樣子,不曉得保重。」

  ▼第二十三章 疊屍谷

  「《」

  司馬玉龍剛纔在驛亭內茶桶蓋上所見到的,便是上面這個記號!

  他看得很清楚,記號係由手指甲所刻成,收筆之處,另有一點,完全跟毒婦在岳陽樓上所訂的規定相符。

  記號的尖尖兒順著官道南指,好似指向下一座驛亭。

  「求援?」他不安地想:「誰又在求援?」

  要知道,此次趕往九嶷的人物,全是當今各派中的一流高手,如非迫不得已,誰也不願輕易地留下這種記號來的。換句話說,這種記號一經發現,使即表示事態業已相當嚴重,刻不容緩!

  現在是白天,這兒是官道——司馬玉龍不禁有點困惑起來。

  他抬頭望望天色,此刻約莫申牌時分,尤其在這種晝長夜短的三伏天,距離日落,尚還早得很!

  司馬玉龍見官道上前後均是空蕩蕩的,闃無一人,心念一動,便欲施出輕身術,往前趕去。

  但繼而一想:不對!

  他現在保留著的,是他的本來面目,在他自己而言,他並沒有什麼顧忌。可是,他不知道他這次前去支援的是什麼人,所以他覺得還是以稍微化裝一下為妙。

  司馬玉龍想定之後,立即遊目四顧,見前面不遠處的水邊上,長著一排密密的桑樹,心下一動,便走了過去。

  片刻之後——噗通一聲,一隻長方形的輕便書箱逐浪而去。同時,自桑樹背後大步走出一個背揹褡褳,身穿皂白竹布衣褲,腳踏多耳麻鞋,重眉大眼,翹展露齒,膚如古銅的彪壯莊稼漢來。

  司馬玉龍知道,除南海一枝花或毒婦那等人物,現在,能知道他就是司馬玉龍的,大概沒有幾人了!

  他拿出了全副精神,前後察看,覷視無人,便施出大移挪步法,如蜉蝣戲水,一步均在丈許開外。就這樣,不消片刻工夫,又一座驛事業已在望。

  遠遠地,他看到驛亭外面拴著好幾匹馬,約略一數,五匹。

  起初,他還以為是華山五劍一朵梅,但隨之一想,不對,五劍加梅男,六個人,五匹馬怎生乘坐?

  他放緩腳步,換了一種蠢重步伐,故帶喘息地向驛亭走去。

  司馬玉龍向驛亭走過去——這時,亭內卻先後走出五個人來——那五人,均是一身黑綢長衫,身後斜背著一隻長長的青布布包。

  咦,那不是華山五劍是誰?

  五劍的神態從容之至,先後飛身上了馬,各加一鞭,揚塵馳去。

  司馬玉龍皺著眉頭走進那座驛亭,亭內空無一人。他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遊目查察,可是,說來也怪,司馬玉龍幾乎將整座驛亭找遍,竟然什麼也沒有發現!事實上,他這種細心實在是多餘的,如果五劍留下暗號,當然是在最顯目的地方,需要窮找的暗號,還有什麼意義?

  現在,司馬玉龍完全糊塗了!

  剛纔發現的求援暗號,很顯然地,不是五劍留下來的。再看五劍的從容神態,更可以知道,五劍這一路很平安,在他們身上,並沒有發生什麼。五劍這兒歇腳,可能是為了馬匹見汗,而這座亭子恰又空無一人的緣故。照這種情形看起來,五劍絕沒有在剛纔的那座驛亭停留,他們對於求援暗號可能毫不知情!

  依此推斷,司馬玉龍知道,求援的,另有其人!

  可是,問題又來了。

  那種求援暗號既然指向這座驛亭,為什麼到了這座驛亭卻又中斷了呢?

  難到說求援者在兩座驛事間的途中出了變故?

  不,不可能,決不可能!

  第一,那兩道指甲刻痕很新鮮,茶桶蓋不斷有人摸觸,只要過了頓飯光景以上,就必然為汗漬或茶水所浸污,而絕不可能保持那種木屑猶在,略呈白色的新鮮痕跡。

  第二,五劍走到他前頭,如果事情發生在兩座驛亭之間,就算他沒趕上,五劍卻沒有看不到的理由,瞧五劍那份安閒,又哪像是遇過事的模樣?

  何況,現在還是大白天呢!

  這,當然不會有人拿了這個來開玩笑——那麼——如何解釋才合情理呢?

  這一段官道,右傍湘水,左邊則是一片延綿不斷的水田,一路上,沒有半條岔路分歧出去,要說是求援者被迫改了方向,也不可能!

  想著——想著——司馬玉龍有點怒惱起來。

  他恨恨地暗忖道:這位求援者如果不遇意外,他倒真想請教請教他,他既能在驛亭內的茶桶上留下暗號,可見得他當時的處境尚未瀕臨生死關頭,既未陷入生死關頭的危境,他為什麼不在出了驛亭之後再留下幾個?

  而他,將暗號留在茶桶蓋上,他怎知道後來者定會進去喝茶?

  就說他司馬玉龍吧,如果不是那位好心的老人——如果不是那位好心的老人——嘿,問題原來就是出在這裡!

  問題,定然出在老人身上!

  他,司馬玉龍,這一次,算是栽到家了!

  不是麼?想想看!世上事,哪有這等巧法的?

  他們陌不相識,他喊他,又強他用茶,然後,在桶蓋上發現了那個暗號——唉,他想:「我真是太粗心了!」

  可是,那老人是誰?

  是敵?是友?

  是友怎不相識?如係受人之託,既然知道了他是司馬玉龍,怎不明示?是敵的話,他的用意何在?他又怎知我方的呼應暗號的?

  事情看起來好像是有點眉目,其實,詳究下去,依然是一無所知,一無所獲。

  司馬玉龍又想轉回那座驛亭看看,可是,他明白,路雖不遠,但如果他沒有疑錯,那位老人,說什麼也絕不會仍舊等在那地方。

  最後他想:「寶貴的是時間,一重要的是未來,猶疑,是成事的最大剋星!」

  於是,他走出了第二座驛亭。

  雖然他很奇怪梅男為什麼沒有跟五劍走在一起,但關於這一點,五劍的神色令他安心。

  他想:所有的疑慮,暫且放下,先追上五劍再說。

  於是,他放步急走,落日時分,行抵衡州府屬的白茅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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