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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一宿無話。

  第二天,上清道長分別將四劍五劍診察一番,每人贈送兩顆修元丹,除五劍將有一臂殘廢外,四劍已無大礙,只要修養旬日左右,便能全部復原。但對於司馬玉龍的傷勢,道長仍是一籌莫展。司馬玉龍始終停留在昏迷狀態,既未惡化,也未見轉好。

  梅男和聞人鳳的眼皮都有點紅腫。

  一劍楊雄忽向上清道長憂慮地說道:「天地幫此次進逼華山,依楊雄看來,很可能是該幫兼滅武林各門派全盤計劃的第一步,華山賴天之靈,託司馬少俠的仗義捨身,目前雖然苟安一時,來日飛災,仍有可能隨時降臨。再說老妖此番未遂所願而去,決不會就此罷手,少林、衡山、崑崙、北邙、武當,任何一派皆有被滅的危險,以該幫之現有實力,如採取各別攻擊方式,著實堪憂,對於這一點不知道長有何良策否?」

  上清道長捻髯一笑道:「該幫若依兵法上『遠交近攻』行事的話,下一目標將是本派——武當。」

  一劍聞言凜然道:「似此如何區處?」

  上清道長斂笑微微一嘆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該幫究竟是何居心,到目前為止,我們只有忖度,而無深切的了解,實在是一件令人煩惱的事。玉龍這一次既然是和老妖同道而來,他知道的可能要多些,但他又是這副樣子——總之,目前的當務之急,我們得設法先將這孩子的傷勢治好。」

  上清道長說至此處,金龍宮門外突然有一個脆越無比的女人聲音接口說道:「要治好這孩子,老身可以效勞。」

  音方落,一個青布包頭,身穿一套青布衣褲,身材窈窕,但卻在臉上蒙著一塊寬大黑紗的女人款步而入。來人因有黑紗蒙面,無法得知她的真面目,但她那行雲流水般的飄逸步法,議事廳這幾位行家,早就看出來人的身手不俗。

  因為來人的口音甚為陌生,廳上眾人在相觀一眼之後,上清道長立即以目示意命眾人提神戒備,同時一擺手中拂塵,搶至階前,向來人深深稽首道:「武當上清有禮,願女俠以真面目見示!」

  蒙面婦人立在院心,揚臉朝上清道長帶笑說道:「即使老身除去面紗,道長也未必就能識得,又何必多此一舉?」

  上清道長又是一稽道道:「上清恭聆俠號。」

  蒙面婦人微微一笑道:「如老身以名號相示,司馬玉龍的一條小命就算完定了。」

  任上清道長身為當今武林六大名派的掌門人之一,在聽了這兩句話之後,一時也不知道如何應答好。

  這時,蒙面婦人微笑著又道:「道長想定了嗎?是想挽救司馬小俠一命,抑或想知道老身名號?」

  上清道長越發不知道如何應答是好了。

  蒙面婦人見上清道長遲遲不肯作答,不禁冷笑一聲,掉頭即欲離去,上清道長所以猶疑不決的原因,無非是以司馬玉龍的安危為重而已;現在見眼前這位言出有因的蒙面婦人即將負氣離去,一想到愛徒業已一晝夜人事不省,不由得著急起來,當下也顧不得維持一派之主的尊嚴,連忙提聲喊道:「請女俠留步,上清敬遵臺命!」

  蒙面女俠又是一陣冷笑,重新轉過身來,從容地款步走入大廳,一劍向二劍三劍一呶嘴,一二三劍立即悄沒聲息地走向廳門,擋住蒙面婦人的出路,聞人鳳和梅男更是緊隨婦人之後,神情至為緊張。這時倒是上清道長的態度較為鎮定,他見眾人如此佈置,僅僅眉頭略皺並未表示反對。

  蒙面婦人對周遭的動態,渾似未覺,她走至司馬玉龍榻前,拉起司馬玉龍一條手臂,約略按按脈絡,然後輕輕將司馬玉龍的身軀在床上擺正,猛然並起右手食中兩指,朝司馬玉龍小腹疾點下去——

  眾人一聲驚呼,一二三劍金龍劍打閃,作勢便往婦人撲去,上清道長沉聲喝道:「且慢!」

  一面沉著臉向病床走去。

  就在這個時候,蒙面婦人若無其事地掉轉身軀,朝上清道長連喊兩聲「恭喜,恭喜」,然後手一揚一顆白忽忽的圓球,向上清道長胸前打去,白球脫手,人已倒縱而起,其疾如箭地,巧妙地自三劍劍網中一閃而過,等到三劍收招換式,婦人業已躍上富門屋脊,三劍暴喝一聲,才欲奮力追趕時,身後忽然傳來上清道長無力的呼喚:「三位老弟,回來吧,我們大夥栽到家了。」

  三劍愕然回頭,只見上清道長依然無恙地呆立在原來的地方,右手緊握著,臉上浮現出一種極難捉摸的表情,梅男和聞人鳳則各自低著頭,泣不成聲。

  三劍慌忙向病床走去,病床上,司馬玉龍仍然緊閉雙目,昏迷之狀和原先沒有兩樣,所不同的,只是此刻司馬玉龍的胸腹起伏不定,彷彿有一隻耗子在他的胸腹間來回走動。三劍正在猶疑之際,上清道長業已排眾而入,道長雙手抓起司馬玉龍的雙手,兩手同時按緊司馬玉龍的脈絡,僅僅一觸之下,即使鬆手放開,同時深深地發出一聲嘆息。

  三劍同時大吃一驚,一齊顫聲問道:「怎麼——回事,道長?」

  上清道長探手入懷,然後將手掌一伸,送至一劍面前,沉聲道:「先看這個吧!」

  三劍睜目一看,原來是個紙團。

  一劍連忙接過打開,眾人爭看,只見上面潦草地寫著這麼兩行字:

  「分則亡,合可存。

  守零星滅,主攻求生機。」

  這張紙條,既無上款,亦無下款,但眾人反覆暗念數遍之後已然明白大半。再看床上的司馬玉龍,這時忽然雙臂一振,張口噴出一塊鵝卵大小的血塊,血塊飛起三丈多高,緊貼在正樑上兩柄倒插的金龍劍之間。在噴出血塊的同時,人已張目挺身坐起,眾人忘情一聲呼歡。

  司馬玉龍無神的眼光在看清恩師上清道長正站在他的床前之後,掙扎著便欲下床行禮,上清道長沉聲喝道:「龍兒不得妄動,躺下。」

  司馬玉龍朝道長孺慕殷殷地望了好幾眼,然後點點頭,異常乖順地復行躺身下去。司馬玉龍躺定後,偶爾瞥及聞人鳳也在身邊,不禁臉色一紅,低聲道:「聞人——女俠——您——也來了麼?」

  聞人鳳眼眶一潤,別轉了頭,沒有答腔。

  司馬玉龍微微一笑,向一劍低聲問道:「符、柏兩位老前輩無礙麼?」

  一劍激動地俯身低聲答道:「別再說話了,他們都比你傷得輕呢。」

  「那就好了!」司馬玉龍無限安慰地恨聲自語道:「那個老頭子,總有一天——我會打倒他的。」

  說完,隨即無力地閉上了雙目。

  眾人仍然靜靜地守在司馬玉龍的身邊,誰也不願離去。

  很久很久以後,一劍楊雄以一種近乎夢囈般低微的聲音,喃喃自語道:「我楊雄枉為華山五劍之首,白活了大把年紀,人家帶來了那麼深厚的賜予,我楊雄不但看不出人家的善意,甚至人家是什麼來路,到現在還如在五里霧中——唉唉,真是慚愧煞人。」

  「上清又該怎麼說呢?」上清低聲慨嘆道:「楊兄,別自苦了,耐心等等吧,也許——龍兒會知道也不一定——這孩子,才只一年不見,想不到他,——看樣子,今後的武林,總有一天會跟著他走。」

  就在這個時候,金龍宮門外撲通一聲傳來,跟著一切歸於岑靜,眾人愕然相顧,然後彼此一比手勢,消退數步,留下梅男和聞人鳳兩女,餘人相繼電閃縱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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