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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竹牌九便又將司馬玉龍領至新大福,並且替他預付了房飯錢,臨走時,司馬玉龍故意交代道:「我那位朋友一到,就煩大叔告訴他我在這裡。」

  竹牌九諾諾連聲,躬身而退。

  司馬玉龍知道黑水黃衣藍面叟和冷面金剛等人可能旦夕即至,他不敢寬衣安息,僅吩咐店夥計要來份飯菜,匆匆吃罷,命店夥計鎖上房門,推說出去看個朋友,就這樣出了店門。

  這時,日已西斜。

  司馬玉龍知道,這次接三色老妖,那個什麼金牌幫主一定會親身出面,金牌幫主到底是怎樣一個人,要看廬山真面目,現在是最好的機會。

  當然他也知道這是最危險的打算,天地幫原有的如雲高手且不去說他,單單一個黑水黃衣藍面叟就已經夠怕人的了。

  前夜在新堤,他僥倖過一關,臨走時,冷面金剛懷疑他已習成大乘神功,而向三色老妖進讒;老妖雖有悔意,但因不願失信於武林後輩,這才揮手放走了他。這一次,他又無意中假冒了冷面金剛的名義,冷面金剛一到,這個謊局立時會拆穿。那時候,就算三色老妖不屑和他這個小輩為難,冷面金剛也決不會輕易放他過去。

  冷面金剛之所以有「冷面」之號,就因為他這人一向行事缺情寡義,只要是他不順意的事,什麼樣毒辣的手段他都使得出。過去,人家都看在天龍老人的情份上,不敢也不願詆譭他,實際上,北邙兩絕,「笑臉彌陀」和「冷面金剛」這兩尊名號給人們的印象大有天壤之別。

  也不知道他為的是什麼,居然投入這個天地幫幹起舵主來了,他並不是一個好色的人,天龍老人對他也算不薄,大乘神經也有比別人優先入目的機會,那他為的是什麼呢?這真令人迷惑不解。

  所以說,若換了別人處在司馬玉龍的地位,趨避惟恐不及,那還有這份膽量一再的恣意與該幫為難?可是,這就是司馬玉龍與眾不同的地方,他只覺得他如果應該這樣做,他便這樣做,任何身外的阻撓,包括了死亡的威脅,除了更能激發他的一股雄心壯志外,一點效用沒有。

  這就是大勇。

  他出了新大福店門,沿街北走,走向荒涼之區。那是他智慧支使他的部份表現,他要先找一個人跡罕至的腳處,天地幫迎接黑水黃衣藍面叟決不會在白天,他得先養足精神,夜間方好施為。

  就這樣,行行復行行,也不知道跑了多遠,他看到一條長滿雜草的小河,河岸上有一排密密的野樹,樹叢間露出一堆紅磚檐角,那是一座荒廢的土地廟。

  太陽快下山了。

  司馬玉龍心下大喜,腳步微緊。剎那來至土地廟前,這的確是個隱僻所在,可是,當司馬玉龍懷著一股喜悅的心情,躬腰走入狹小的廟堂時,他輕啊一聲,驀然怔住了。

  ▼第八章 窺壇

  土地廟內,僅有兩席大小的空地,此刻,兩席大小空地上,卻已有人佔了頭籌。那人衣著破舊,身軀瘦小,面裡背外,曲身蜷臥,看不出是個什麼樣身份的人。

  司馬玉龍嘆口氣,方待抽身退出時,那人卻突然發話道:「朋友,都這麼晚了,還有什麼地方好去?」

  此人耳目之靈,大出司馬玉龍意外。其為武林中人,迨無疑義。雖然對方的音色和緩,不似有惡意,但處身於這種風緊雲急的環境之中,司馬玉龍不由得本能地全神戒備起來。

  在司馬玉龍惶惑不定的這一剎那,那人已自地上緩緩欠身坐起,在四目相對之下,廟裡廟外的兩個人都是一愣。她是個女人。不,她是老婆子,一個又老又醜的鳩面婆。

  她的醜,和司馬玉龍的俊美,正好是個強烈的對比,就為了這個緣故,雙方都是一愣。雖然對方身份不明,但為了對方的年齡,司馬玉龍立即感到自己的失儀,他連忙走上一步,躬身謝罪道:「打擾您老養息,真是不該。」

  醜婆子毫無表情地道:「你就是武當派的二代俗家弟子司馬玉龍麼?」

  司馬玉龍心頭一震,身不由己地猛退一步,審慎地注視著對方之面,強作鎮定地反問道:「在下是司馬玉龍,老前輩名號可否見示?」

  醜婆子嘴角微微牽動,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想不到你年紀輕輕的,竟是如此見忘——」

  司馬玉龍先是一愕,旋即想起了,啊,聽她的聲音,她不就是新堤夜探三色老妖,藏身於桂樹頂上的那位謎樣的人物麼?

  這一發現,頓令司馬玉龍又驚又喜又失望,假如面前這位醜婆子就是那位「桂樹頂上的人物」,雖不能證明她是個好人,但將無害於他司馬玉龍,則是無可置疑的。她能逃過三色老妖的監視悄然而去,足證她的武功也已到達不可思議的境界,一旦見著了這等高人的廬山真面目,實在是一種可遇不可求的機緣。

  在司馬玉龍的想像之中,對方不論是男是女,從音調上推斷,一定有一張令人可親的面孔,而今——這是想像不到的,那樣美的聲音,卻發自那樣醜的面孔。

  醜婆子又道:「想起來了吧。」

  司馬玉龍點點頭道:「是的,想起來了,——老前輩仙號如何稱呼?」

  醜婆子露出一種極難看的笑容道:「小俠何不試猜一番?」

  司馬玉龍這可為難了。依對方的年齡和武功而論,無疑地是一位前輩高人,其輩分絕不在師父上清道長之下,萬一猜錯了,將是一種大不敬。何況,就他司馬玉龍所知,當今武林之中,女性武林前輩並沒有幾個,桃面騷狐在苗疆,天山毒婦遠處關外。再說,桃面騷狐既有「桃面」之稱,縱然有了年紀,也絕不會醜到如此地步。假如她是天山毒婦遠自關外趕來,那一夜,她為什麼不在愛孫受困之際現身相救?

  難道——難道她想暗中攷察攷察愛孫行走江湖的應付能力?

  只有這種解釋較近情理。

  醜婆子這時怪笑著又催道:「小俠見聞竟是如此有限?」

  司馬玉龍俊臉微微一紅,嚅嚅地道:「萬一玉龍猜錯了,豈不是罪過?」

  醜婆子又是一笑道:「那又有何要緊?」

  司馬玉龍勉勉強強地試著道:「您莫非是——天山——慕容老前輩?」

  醜婆子聞言一怔,但旋即失聲大笑起來。

  司馬玉龍心頭撲撲亂跳,弄不清楚自己到底猜對了沒有。

  醜婆子抬臉向司馬玉龍打量了幾眼,司馬玉龍發覺對方的眼神清澈遠異常人,給人一種極其舒適柔和的美感,司馬玉龍心想:除了聲音,這該是這位奇人第二種不和諧的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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