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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三


  他噓了一口氣,牽著馬,向前走,自言自語著:「真是倒楣,碰到這麼大的雨,也不見有人,像這樣走到堡裡,可成了落湯雞……」

  顯然,此君也是武林中人。

  所以,他懂得江湖禮數。

  「金湯堡」威名赫赫,在江湖上也算得是地位高的,雖不及「公」,「侯」,「伯」,在三湘地帶無疑是一大「地方」。

  依照江湖上不成文的規矩,除非主人高接遠迎,或者身份與地位高過主人,否則,絕無人敢於騎馬駕車直闖近前。

  如果這樣做,就是「失禮」,等於藐視主人了。

  如客人失禮于先,就不能怪主人頭禮于後,發生了事故,是自找的。

  此君規規矩矩地牽馬而行,蹄聲得得,一腳一灘水,直向前走。

  他覆及眉際,幾乎遮住了半個臉的斗篷下的一雙凶睛,卻是眨個不住,不時打量著左右與前面。

  一直定完了箭道,華表屹立,金湯堡大門在望,且正敞開著,卻始終未見人影。

  這漢子肚中暗罵:「還擺什麼臭架子!若不是為了什麼武林至寶,早已燒成一堆瓦礫了,一個人也不見,好像都死光了!」

  他表面上還是一點也不敢怠慢。

  已走近柵門了,石砌的圍牆內,就是廣袤的練武場。

  一般莊堡,專有門房接待來客,因此,柵門內有石屋三間,柵門外,也有平房一列,是專為來客安置車馬而設的。

  卻始終不見有人出面。

  這漢子心中好生有氣,自付著:「奶奶個熊的,分明是存心看不起人嘛。我一人一騎,他們不會沒看到,聽也該聽到呀!」

  他耐住怒火,先唉了一聲,才揚聲叫道:「喂,有哪位老兄在?兄弟是奉萬爺之命,前來送柬的。」

  只聽石屋中有人懶洋洋地:「誰呀,請過來點。」

  這漢子一咬牙,應聲牽馬上前。

  石屋中長長地打了一個呵欠,道:「來客請先通名。」

  這漢子大聲道:「兄弟卜德……」

  「什麼?」石屋中哦著:「缺德?……」

  蔔德忍住氣加大聲響道:「兄弟卜德……」

  石屋中哦聲如故:「蔔——德,請問有何貴幹?」

  仍是不見屋中人出面。

  蔔德好不有氣,暗道:「白日見鬼,方才是白說了——」

  口中只好朗聲道:「奉命前來拜堡投帖。」

  屋中哼了一聲:「奉誰之命?」

  蔔德大聲道:「奉萬爺之命!」

  屋中道:「什麼萬爺?」

  蔔德道:「萬重山大爺——」

  屋中道:「金湯堡從來沒有來客敢於稱爺的!恕不接待!」

  蔔德狠聲道:「是我們的官爺——」

  屋中道:「是你的爺?幹本堡什麼鳥事?」

  蔔德為之氣結道:「是兄弟的上司……」

  屋中喝道:「什麼話?江湖有禮,敝堡不與官府打交道,要來拜堡,請以江湖之禮求見,否則請退!」

  蔔德暗自咬牙,為了完成使命交差,只好忍住氣道:「兄弟這廂有禮了,請老兄多多照顧。」

  屋中道:「對於稱別人做爺的人,乃下五門的奴才,請勿和敝人稱兄道弟!」

  蔔德凶睛一瞪,仍自耐住怒火,陪笑道:「在下說錯話,請多原諒。」

  屋中道:「這還像話,再報上一次。」

  蔔德挑眉叫道:「在下蔔德,奉敝上之命,前來貴堡投帖求見——」

  屋中接口道:「來客可知拜堡之禮?」

  蔔德一怔,忙道:「請教——」

  屋中沉聲道:「金湯堡有堡規,凡是來拜堡者,有『文見』和『武見』之分。」

  蔔德一愕道:「在下沒有聽說過,尚請臺端指教。」

  屋中道:「如是『文見』,所帶兵刃,要自行解下,再自行進門,依禮求見,通報堡主與否,權在敝人——」

  蔔德暗罵:「一個小小的看門奴才,也敢擺臭架子?……」

  他心中有氣,接口道:「武見又如何?」

  屋中道:「那就簡單川只管放膽進來,只要接得下敝人三掌,不淪來客是天王老子或者阿狗阿貓,敝人立即傳報入內!」

  蔔德一哼道:「好吧,在下就以『後者』領教。」

  他是心中有氣,才有此言。

  一則,他在大雨中牽馬步行了近裡許路,已到門口,不但得不到主人禮遇,連一個看門的人也架子奇大,大剌剌地連面也不見,讓他在大雨中呆站,分明是存心「消遣」他,讓他多受雨淋之苦。

  二則,他白恃自己身手,在萬重山手下也是一把好手,且同是巡閱使的侍衛之一。

  他奉命來投柬,本就太委屈了,只是萬重山對他說是借重他的機智,善於應答。如差了別人來,恐怕會說錯了話,他才接受這個差遣。

  他未料到挨了一肚子氣,心想,對方不過一個看門的人,大不了是堡丁之類,即使有幾下三腳貓也沒有什麼了不得。

  如果能借此機會,給對方一下顏色,只要不要對方的命,即使把對方傷了,等下見著黃逸公師徒,也有話說。

  他打著這種如意算盤,就不考慮地要「武見」了。

  只聽石屋中呵呵一笑:「有意思,老子為了等著多宰幾個長青島的倭鬼,硬熬了一個通宵沒有睡。正睡得香,竟有人來湊興,好極了,可以打消睡意了。你,姓蔔的,請吧!」

  卜德已經把馬鞭往腰帶上一插,把韁繩往馬鞍上圈好,聽了屋中人的話,暗暗好笑,暗道:「不知死活,也敢說對付長青島。哼哼,白熬了一夜,好得很,再讓你們熬個二三夜,就更省大爺們的力氣了!」

  他已下了毒心,功行雙臂,大步向柵門內走,口中笑著:「請臺端手下留情——」

  心內卻自哼著:「老子對你可不留情!」

  他腳下剛及石屋門口,屋中已打著哈哈:「你先接我三分力道試試!」

  話落,一股勁氣由門內排空而出。

  蔔德也是江湖「硬生」,匪號「單掌破碑」,練的正是拳掌功夫。

  一見對方在還未照面之前,就先出手,分明是對他蔑視,要他難看。

  他一肚子火氣直沖腦門,口中詭笑道:「臺端好高的掌力!」

  話出,掌吐,一記「大劈碑手」,隨著身形一側,面向門中撲進。

  蔔德確實狡詐,憑他心黑手辣的經驗,這種由門中直擊出來的掌力,最不好接。

  如果正面揮掌硬接,即使接得下,也必然被阻在門外。

  假使對手存心戲弄,則繼一掌之後,又賡續出手,一掌接著一掌,當然是身在門裡的人占足便宜,在門外的吃虧。

  萬一樁對方擋在門外,連門也不能進,豈非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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