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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九


  萬重山眼光連眨,四掃一下,咳了一聲:「老弟你根據什麼?」

  「根據閣下的夫子自道!」

  「什麼?」

  「方才閣下不是說過,能夠叫長青島聽話,偃旗息鼓?」

  「是說過——」

  「請問閣下,如你和長青島之間沒有統屬或攻守默契的話,以長青島之兇悍,東條俊之自負,他們會肯俯首聽命麼?」

  「唔……」萬重山於笑著:「就算這樣吧,老弟,你既然知道這種情況將發生什麼結果,自當心中有數了?」

  辛維正道:「那麼,我方才的話——」

  萬重山忙道:「算數,算數,不過我的意思,長青島這次重來中土,其志不小……」

  辛維正截口道:「這個我們早知道,東條俊狼子野心,無非妄想席捲中原武林,不得不找藉口出來……」

  「這也不儘然。」萬重山道:「老弟大約年紀輕,不清楚往日之武林過節恩怨……」

  「頗知一二——」

  「這就好了,老弟可知當年南海門與我們中土的道上朋友曾經……」

  「我知道。」辛維正道:「東條俊已經當面和我說過。」

  「好。」萬重山道:「老弟想想,他們也可說師出有名,而他們要找的人,例如高樂仁師徒,姓徐與姓蔡的,皆是欲得而甘心的;何況,又有『三王秘芨』這回事,他們豈肯菩罷干休?老弟既然與他們有約在先,時間如此急迫,豈是我一句話可以叫他們就此退去的?」

  「那麼。」辛維正仰面道:「閣下的意思如何?」

  「是這樣的。」萬重山道:「只要老弟幹金一諾,答應把『三王秘芨』轉讓給敝東翁,那麼就是我們的事了。對長青島如何折衝,是我們的事!」

  「閣下有這種把握?」

  「當然,東條俊尚不敢招惹官家!」

  「如此,他們非聽閣下的話不可?」

  「也可這麼說!」

  「那麼。」辛維正悠悠問道:「貴東翁身居高位,一非武林中人,二非分內之事,要這種東西何用?」

  「這個,是另一回事。反正,萬某人只知奉令行事,我們開誠相見,一言而決……」

  辛維正一背手,走開幾步,道:「假使我願意,而家師與敝師兄及敝師妹不答應又如何?」

  萬重山目中陰光一閃,詭笑道:「老弟,有你一言九鼎,他們怎麼會不知輕重?當然不會有問題!」

  「大有問題!」辛維正笑了:「閣下,你可知道『三王秘芨』是整個武林的事,天下江湖同道,都有權干預……」

  「這個。」萬重山咳了一聲:「不勞老弟掛心,只要東西轉到我們手上,我們自然能夠應付天下武林任何不怕死的門派過問!」

  「是麼?」辛維正咳了一聲:「閣下既是同道,當知金湯堡主人的身份只是子爵,上面還有伯與侯……公……」

  「老弟說笑話了。」萬重山失笑道:「誰不知道『美髯公』齊老兒已經……」

  「不!」辛維正道:「齊公雖謝世,還有門人弟子,仍在……」

  「老弟,別說公侯伯子男等不過是江湖間的一種自稱人稱,即使是真的,又能大過真命天子麼?誰敢與朝廷作對?」

  辛維正笑了:「看來,閣下是吃定了?……」

  「這個——」萬重山啞笑道:「這是彼此有利的事,老弟是明白人,休得戲言,當前是時機稍縱即逝。」

  「多謝提醒了!」辛維正哦聲道:「子夜將屆,我們也該有個結論了。」

  萬重山乾笑道:「彼此就一言為定好了。」

  辛維正頓了一下,點頭道:「是的,辛某人的拙見是請閣下先表示一下誠意,也就是先把長青島攔住再說——」

  「唔……」

  「而後,明天中午,請閣下駕臨敝堡一晤,當竭誠恭候高軒。」

  萬重山目光一閃一眨,決然點頭道:「也好!」

  辛維正一抱拳:「恕不送了,夜深多寒,珍重,珍重!」

  萬重山欲言又止,咳了一聲:「就此別過了。辛老弟,彼此一見如故,以良心換良心,明兒個再來拜候。」

  「恭候,恭候……」

  他大步往回走。

  萬重山空自咬牙,四面疾掃了一會,目送辛維正背影消失在一箭之外,切齒哼著:「氣死我了!他們幹什麼去了?白白錯過了這樣好的機會,該死……該死……」

  他一頓腳,剛要掉身掠起——

  猛覺不妙,他只覺得背後冷風飆飆,已被人吹了一口冷氣,活像傳說中的「鬼風」。

  他猛然旋身,錯掌,聲未出,背心好像黏著了一隻手掌,老聲老氣地:「該死的是你!」

  「笑面殃神」萬重山,也算得是道上一等「硬生」,身手不弱。

  他反應不可說不快。

  可是,棋高一著,縛手縛腳。

  他已驚魂出竅,剛生毒念——

  只覺得雙肩—酸,全身立時軟癱下來了。

  有人到了他背後,等他發覺,已遲了一步。

  他猛旋身之間,竟不能甩掉如影隨形的背後「冤魂」,又是差了一籌。

  人家已經掌貼他的背心,等於生死已操在別人手上,他還想以圖萬一,把腕底的暗藏淬毒匕首借沉肘之勢,用暗勁一頂,活扣自開。

  他竟想向身後的人出冷刀倒刺過去。

  可是,他的妄想落空了。

  只聽背後的人冷著聲音:「你這狗奴才,存心不良,帶了狗爪子八個之多,竟想君子可欺,打姓辛小子的鬼主意,還想對我老人家也出鬼點子,你說該死不該死?」

  萬重山心中明白:「自己帶的八個一等高手,已十九被這個死老頭做了或制住了。」

  難怪方才沒有動靜。

  只聽身後又笑道:「我的兒,你腕下這玩意蠻不錯的咯,我老人家量喜歡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借用一下,你自己嘗嘗這玩意的滋味,一定十分快活的!」

  腕底一涼,淬毒匕首已被背後的人抽去。

  萬重山一頭冷汗,他併發有被制「啞穴」,慌不迭地哀聲道:「您……老高抬貴手!」

  「好呀,是要我老人家的貴手抬得高些?那麼,下刀就更重了,給你這狗頭一個透心涼,實在不壞……」

  萬重山恨不得長一百張口,道:「請饒命,請饒命……」

  身後罵道:「好沒一點骨頭,堂堂的巡閱使侍衛,恁地沒用,大約是一做了狗官,就連一點江湖味也沒有了?……」

  —頓,又道:「要我老人家放過你,也不難。我老人家的脾氣,一向就是心腸太軟了……你可得一句一句從實招來……」

  萬重山沒命地應著:「一定,一定,您老請只管吩咐。」

  背後沉聲道:「你這狗才,吃了什麼豹子膽,獅子心竟敢帶人到金湯堡大門前來妄圖僥倖?」

  萬重山啞聲道:「是……是在下不該一時貪心……以為辛少俠是黃逸公的愛徒,如果能……得手,不失為奇兵突出,想獨成大功……」

  「好一個想獨成大功!」背後哼哼著:「那麼,你為何會把念頭動在『三王秘芨』上去?」

  萬重山道:「那……是有人告訴在下……說這寶貝落在辛少俠手上……」

  背後哼著:「是哪一個告訴你的?」

  萬重山支吾著:「不……不認識……呀喲……」

  原來,他話未罷,兩隻耳朵已被背後的人猛扭了一下,奇痛攻心。

  背後罵道:「真是奴才性子狗賤胚……咳咳,你這對招風很大,等我老人家割下來下酒,蠻不錯!」

  萬重山忙道:「您……老……我……說說……」

  左邊耳朵一松,背後的人放了一手,卻把那個匕首擱在他右耳根上,道:「我老人家在聽著呢!」

  萬重山囁嘈著:「是……姓雷的兒子!」

  「姓雷的?」身後哼了一聲:「可是該萬死的雷定遠?」

  「正是!」

  「他的兒子?那個小狗種叫什麼名字?」

  「雷光祖!」

  「哼!他媽的,真是榮宗耀祖的好一個孽種畜牲了!他怎麼會找到你的?」

  「他是……找上敝東翁……」

  「咦!這狗種又怎麼會認識你的主子?」

  「小子……這就不太清楚了。」

  「把清楚的招來,不太清楚的老夫心中有數!」

  萬重山好不氣苦?想不到這個老兒如此難纏,連一個字也不放過,真是一塊好辣的老薑。

  他略一沉吟——

  背後已不耐煩了:「是不願說,還是永遠不想開口了?」

  萬重山打由心底冒出冷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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