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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三


  車把式歎了口氣道:「家駒兄,小弟方寸亂矣。你想想,小弟剛剛混得一點虛名,一時不忿,做下了這種事,如被家師知道,豈不……」

  藍家駒同情地道:「辛兄這份心情,以及所傷令師之心,使令師煩惱,小弟理會得。現在,只好委屈辛兄在捨下多耐煩等家叔回家再說了。」

  車把式皺眉道:「小弟哪裡能在這種情況下久等藍老?何況,還有倪大俠在車裡,小弟先要安鏹好他……」

  藍家駒忙道:「辛兄何不早說?我也太糊塗了,忘記辛兄是車把式的裝束,一定另有馬車在外……」

  他邊說,邊向外走,道:「小弟立即同你去把倪大俠接來捨下。」

  車把式忙道:「不必了,倪大俠棒瘡深重,這裡萬不可停留,小弟所以深夜來擾,就是為了拜候藍老,連馬車也不便趕來

  「辛兄見外了。」藍家駒不安地道:「連這點擔待,小弟也不能作主麼,只管放心好了。」

  車把式雙手按在藍家駒肩上,歡聲道:「家駒兄,言重了。千萬別誤會,小弟自有安頓倪大俠的辦法,只拜託你把此事經過,扼要轉陳藍老,小弟就不虛此行了,就此告辭……」

  藍家駒一面往外走,一面道:「不行,我非盡地主之誼不可,如辛兄這樣匆匆走了,家叔回家,一定斥責小弟……」

  車把式忙陪笑道:「家駒兄,你我—見如故,小弟又不是一去不再來。此時心情太亂,我可能——二大或三四天裡,又要再來一趟的,下次一定好好叨擾,與兄台多淡談。」

  黃狗又有響動,在草窩中打轉。

  藍家駒無可奈何地道:「辛兄來捨下,水也沒喝一口。既然這麼說,一定要來捨下多住幾天,讓小弟多領教益。」

  車把式拱手道:「一定,一定……」

  黃狗又鑽出了狗竇,跟在車把式腳後,不住地聞嗅著。

  藍家駒一直把車把式送到柵門外,在車把式再三請止步下,只好停住。

  車把式揮著手,匆匆下了山崗。

  藍家駒打了個呵欠,自行關門入睡。

  他做夢也未想到,這位他心儀的辛少俠,假扮的車夫,竟是冒牌貨!

  由於他心性純樸,未經過扛湖經歷,且又不認識辛維正,初次見面,毫無戒心,當然無法知道是「黃衣公子」雷光祖假扮的。

  一夜無事。

  直到雄雞三唱,紅日臨窗。藍家駒習慣日出而作,向父母請過安後,就提斧采樵去了。

  等到他肩挑柴火回家,也不過午時未到。

  —向搖著尾巴,到柵門外迎他回家的「阿黃」,卻不住地在後面狂吠,吠聲急而哀!

  藍家駒老遠聽到,就感到有異。

  他加快腳步,放下柴火,提著利斧,飛跑進門,黃狗就在他父母房門外來回哀吠著。

  它一見到他,就直奔過來,咬住他的褲角,直往房門口拖。

  藍家駒心跳如搗,一連喊了幾聲:「阿爹,阿娘!」

  沒有往日的慈祥應聲了!

  也沒有看到往日屋頂上的炊煙,阿母在灶下燒午飯,阿爹在整理花圃,吸著旱煙的影子了。

  直覺上,他已感到出了不好的事,房門是緊閉著。

  他先敲門,沒有反應。

  他用力一撞,推門而人。

  他驚呆了!

  哪有爹娘的影子!只是靠著南面的門窗已有松脫的現象。

  床上,被子零亂。可見爹娘在他出外采薪後,還未起床,被子也來不及疊好,就「走了」。

  父母會到何處去呢?

  如是出門去,不會這樣匆忙的。

  更不必打開窗戶。

  那麼會是被歹人把二老「劫持」而去。

  那又是誰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目瞪口呆的,不知所措,只有喃喃地叫著:「爹,你哪裡去了!」

  「娘……」

  他腦中一片空白一片亂,一片意外的驚駭,全身麻木了。

  他被黃狗咬著衣角向外拖扯,才驟然如夢初醒地一摸黃狗的頭,道:「阿黃,你要我出去?」

  黃狗只不住地拖扯著他。

  他就往外走。

  突然,他聽到了熱悉的歌聲入耳:

  人人都說聰明好,
  我被聰明誤一生;
  但願我兒愚且魯,
  無災無晦到公卿。

  可不是叔叔麼?在平時,藍家駒一聽到,就感到又好笑,又難過。

  好笑的是這位以「糊塗」出名的叔叔,會以蘇東坡自居,自命很「聰明」呢?

  難過的是這位叔叔,並沒有兒子,欲求「愚且魯」亦不可得。

  現在呢,他一聽到叔叔回來了,便飛奔出門。黃狗也飛竄跟在後面。

  「糊塗伯」藍成思還在半裡外,背著手,踱著牛步。

  在此老身後,一個村漢肩挑著竹籮——籮中是幾罐汾酒、布料、日用雜物之類。

  顯然,此老剛由城裡回來,難得的悠閒。

  藍家駒恨不得一步趕到阿叔面前,一陣疾奔,「糊塗伯」立即發覺有異,老遠就喝了一聲:「誰?」

  藍家駒大叫了一聲:「阿叔!」

  「糊塗伯」一面加快了腳下,—面問:「有什麼事?是不是『阿黃』咬了客人,灶下失了火?」此老真是難得糊塗,你老遠聽到有人奔跑,又問出是自己侄兒,雖知道必有急事,還當作是狗咬人,失了火哩!

  實在他藍成思決想不到會有人敢於劫走他的兄嫂。

  雙方轉眼在一抹林際的轉彎處磁面。

  「糊塗伯」看到黃狗緊跟在侄兒身後,不像是它咬了人,又瞥見藍家駒面色有異,不禁蹙眉道:「阿駒什麼事?看你面都白了!……」

  藍家駒忙喘聲道:「阿叔快回去,阿爹、阿娘不見了!……」

  「糊塗伯」一呆面色,迅即舒展,呵呵道:「阿駒,你又不是小孩子,你爹和你娘大約先後出去一下,看你就像火燒到屁股了!」

  藍家駒定定神,急聲道:「阿叔,不是這樣的,是有人拆開了窗子,可能是把爹娘背走了!」

  「糊塗伯」噫了一聲:「有這種事!我去看看!……」

  他立即一頓腳,比箭還快,眨眼回到家裡,看了一下被藍家駒撞折的門檻一下,瞪著一雙金絲眼,迅掃了房中一遍,目光停注在窗戶上,又翻身折向後面,打量了一陣。金絲眼一翻,哼道:「好賊子,當今之世,誰敢如此輕蔑老夫?」

  藍家駒與黃狗也先後一步趕回。

  「糊塗伯」沉聲問道:「阿駒,你昨夜可聽到有什麼響動?」

  藍家駒搖頭道:「沒有,爹娘是今天早上我出去打柴後……不見了的,我適打柴回來才發覺!」

  「糊塗伯」瞪大了金絲眼,連道:「有這種事?有這種事?青天白日,誰敢到『五雅莊』撒野?還敢帶走兩個人?」

  藍家駒喘聲道:「昨夜三更天左右,金湯堡的辛維正少俠來過……」

  「糊塗伯」一「哦」道:「那小子來過?你沒留他?」

  藍家駒道:「他說是有急事來向阿叔求救……」

  接著,便把昨夜的經過向糊塗伯述說,並表示懷疑可能是與千維正有仇的武林同道盯梢跟來,伺隙劫走了父母。

  「糊塗伯」連連搖頭道:「豈有此理?豈有此理』誰敢到『五雅莊』來劫人?吃了豹子心,獅子膽也不敢……」

  可是,眼前的事實,又證明確實有人「敢」了。

  「糊塗伯」迅速地折回兄嫂房裡,仔細查看,東翻西倒了一陣,沒有任何可疑的發現,來人做得好不乾淨俐落。

  只是,為何不敲房門或由房門進出,卻要破宙而走,留下這點破綻呢?

  是否來人因心虛膽怯之下,匆匆劫人,只求火速離開五雅莊?

  藍家駒見阿叔也沒有了主意,不禁急得要掉下淚來。

  「糊塗伯」突然一招手,把蹲在房門口向他側著頭的黃狗引到他面前。

  它真聽話,走到糊塗伯面前,仰著頭,好像在等待發問。

  藍家駒輕「哦」一聲道:「阿叔,昨夜辛少俠來時,是一身車把式的衣著,到柵門外時,阿黃還亂叫了一陣。适才我回家,阿黃又在門外來回吠叫,拉著我向外走,不知阿黃有什麼發現?」

  「糊塗伯」「唔」了一聲:「你別小看了阿黃。它跟我七八年,被我調教得很有靈性,只差不能說話罷了!」

  他又向阿黃「吱吱咕咕」地不知說什麼,一面打著手勢。

  而後,它低吠了幾聲,轉身向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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