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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原來,宜昌為鄂西重鎮。入川大門,由此而上,就是三峽中的西陵峽。

  如要上水,就必須換一種「上水船」,吃水淺的;如由宜昌向下水,則可換大江船。上人川,下到漢口,南人湖(洞庭湖),都在宜昌分為「上」,「下」。

  凡是由四川出峽下來的,一律稱為「上面」下來的;如是由江漢坐船逆行人川,則稱為「下麵」上行。

  少年目送兩個夥計消失,匆匆下樓,他才放下臉,賊嘻嘻地一手一個,左擁右抱,噴,噴,先親了兩個粉頭的嘴。

  少年略動手法,便把兩個粉頭弄得不亦樂乎,卻在暗中凝聚耳力,傾聽著。

  那邊,正在竊竊低語,不可分辨。

  能勉強聽得出的,是斷續有無的句子:「……是那東西了……」

  「……等下去……」

  「……他會是姓辛的?……」

  「該和他見見?……」

  「不行……這小子出名地鬼,怎麼來得這麼快?……」

  「氣人……」

  接著,有低聲叫夥計進去的聲息。一陣唧唧噥噥後,竟是步履細碎,匆匆離去了。

  少年目光飛閃,暗道:「好險!我這一手『空城計』不在諸葛亮之下。可笑『鄧男』戴千萬和『潘男』倪子都枉負虛名,以名列十三男的正榜人物,竟怕了一個姓辛的小子!哼……」

  他的一雙手,可動得更快了。

  也許,他有特殊的手法?

  只見那兩個粉頭,扭糖似的只是蕩笑,媚跟如絲,面如醉酒,四隻眼睛,可以滴出水來。

  少年也雙目湧起紅絲,把兩個粉頭摟得緊緊的,涎著臉,道:「小心肝兒,你剛才說有灰星子進了你的跟去了?是哪一隻眼?」

  粉頭唔唔道:「是這一隻嘛!」少年邪笑道:「讓我瞧瞧。」

  「已經好了嘛!」

  「還癢嗎?」

  「不了嘛,咭咭……」

  「一定很癢,不然,怎麼水汪汪的?」

  他說著,要去撥她的眼睛。

  粉頭雙手掩著面,吃吃笑道:「不癢,不癢,不給你瞧。」

  「我非瞧不可!」

  「不!不!」

  「那麼,我就瞧瞧這只跟吧……」

  「呀哎!大少……不……」

  簾外咳了一聲,一個夥計端著一盤炸子雞,低著頭,不敢仰視,小心地放在席上,撤下了殘肴。

  少年板著面孔,道:「本公子的朋友來了沒有?」

  夥計惶聲道:「還……沒……有。」

  少年一拍桌子,道:「他們一定是到別家去了,好叫本公子不耐煩……」

  一探袖底,把一隻金元寶往席面上一放,道:「算帳,本公子……不願再等下去了……」

  夥計囁嚅著,道:「公子爺再坐一會兒,也許貴友會到。」

  「不行,別廢話了。」

  那夥計有點手足無措。兩個粉頭手執銀壺,為他酌酒,一個輕聲悄語道:「大少,多坐一會兒,多喝幾杯,奴家敬你。」

  雙手捧起了金杯。

  少年咳了一聲道:「嬌嬌,我是準備到你們那兒去喝酒……」

  兩個粉頭驚喜地互看一眼,搶著道:「好嘛,奴家伺候。」

  「太少,就去麼?」

  少年眯著眼,有點迷糊糊地道:「就去。」

  向夥計一瞪跟,道:「本公子要到姑娘院子裡去,你還呆個什麼?」

  夥計忙道:「是,是……小的就找賬。」

  少年唔了一聲:「不必找了。你去告訴帳房,等一會兒,再送一席酒到姑娘院子裡去。這個,賞你。」

  他又拋出了一小錠碎銀。夥計雙跟一亮,連連哈腰道:「好的,由小的伺候,叫車子來。」

  少年一抬下巴,點下頭,一手一個,摟住兩個粉頭,打著酒嗝,唔唔道:「嬌嬌,睡睡去,一頭睡……」

  夥計忙掉頭憨笑,下樓叫車去了。這時,已是萬家燈火的時候了。

  少年和兩個粉頭上了車,馳向南大街的花街「留香院」。

  剛轉過一個街口,他就低聲道:「我去找幾位朋友來。小心肝,先回去梳梳妝,我馬上就來……」

  兩個粉頭磨蹭著撒嬌,不依不放。

  少年道:「小寶貝,別傻了。我的朋友,都是大行商,少老闆,銀子多的是,我給你們朵拉客人,還不好麼?」

  兩個粉頭是求之不得。做作了一會兒,一個道:「大少,要快來嘛!」

  另一個道:「奴家的『地方』,爺知道了?」

  少年道:「南門大街,群玉坊胭脂巷留香院,對麼?」

  「對的嘛,爺好記性。」

  少年邪笑著:「等一會,爺就來和小心肝傲對兒,一頭睡……」

  在粉拳捶敲纖指扭大腿之下,他喝住了車,渾陶陶地香了兩個嘴,還忘不了隨手揩油兩把,才下了車,一本正經地整整襟,楊手點頭。

  他匆匆地走進了小巷,巧展身形,似狸貓般,由人家屋面上飛掠著,折回了「望楚樓」。

  無巧不巧,在「望楚樓」的後門小巷中,瞥見那個夥計,正興沖沖地向側邊暗巷中溜去。

  一看,一箭之外,牛皮紙的油漆燈籠高掛,是「群賢棧」。

  少年目光一閃,忖道:「我推斷不錯!戴倪兩人,一定是下榻『群賢棧』,要夥計探出我的去向。這狗才一定是去報功!」

  他悄無聲息地尾隨著夥計,猛然一呆,忖道:「不妙!戴、倪二男,都比我高明。我想去偷聽,十九會被發覺,豈不太糟?只有……這樣了……」

  他疾騰身,落在那個夥計背後。

  那個夥計,突然覺得頸後一涼,一口冷氣吹到。

  夥計一驚,剛想跑,脖子已被人卡住,正像傳說中的鬼找替身。

  夥計立時全身都軟了,一身冷汗,只有翻白眼的份。

  突然,一手鬆開,背後揚起刺耳的聲音:「那兩個客人呢?」

  夥計咽了一口氣,抖著道:「在……在前面……棧裡,饒……命。」

  背後陰森森地道:「他二人要你去做什麼?」

  「沒……沒什麼?」

  脖子又一緊,如上鐵箍,夥計可想說也不能出聲了。

  「老實說。」

  背後的人又放了手。

  夥計全身發毛,直說了:「那二位客人叫小的去告訴,另一個客人住在什麼地方?……」

  「那個客人住在什麼地方?」

  「在……在婊子院裡……」

  少年便知沒有弄錯,哼了一聲:「姨子養的,你歇下來吧,太辛苦了。」

  夥計應聲撲倒。

  少年把夥計拖到牆角暗處,把他的衣服剝下,匆匆對換了衣著;又一亮火摺子,看清了這夥計的面貌;把他往一個人家的屋脊上一放,他再扭身下來,在懷中揣摸了一會,取出幾個小瓶子,擺弄了半晌,才低著頭,匆匆走進「群賢棧」。

  棧門口一個夥計一掌拍在他肩上,謂笑著,打著川腔:「龜兒子,硬是要得……」

  他只好含糊地笑笑。

  那個夥計道:「老何,可是找那兩位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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