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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當天夜裡,起更之後,在金湯外堡的門樓上,一張方幾上面,擺著一盤殘棋,棋枰兩邊,一邊坐著辛維正,一邊坐著智男孫棄武,門樓內外,靜悄悄一片。

  這是一種特意安排,值夜者為陰陽鏢蔡伯堅,和風雨棍徐一鶴兩人,在這裡借奕棋之名,而談機密大事,可說再安全沒有了!

  這時,智男從掌托中抬起下頷,皺緊眉峰道:「他們幾個的話,真的可靠?」

  辛維正點點頭道:「應該可靠……」

  智男皺眉接著道:「如此說來,豈非成了神話?秘密會議中,決定設伏岳陽樓,僅有與會諸人知道,此一消息,最後仍然洩露出去,致使姓黃的二次出現時,不去岳陽樓,改向百珍園,由此可證,兩榜之中,必有內奸,換句話說,那名盜寶者,定為與會諸人之一。可是,現在根據你老弟所獲得之報告,又說在這數天內,四伯以下,以迄於三卿七尉,誰都未曾離群一步,難道那位盜寶者,竟是你我或公侯中某一人不成?」

  辛維正凝視著棋盤,緩緩答道:「此一結果,在晚輩如今想來,敢說並不意外。」

  智男微微一怔道:「老弟是說……」

  辛維正沉聲接著道:「因為我們都遺忘了另一個重要的人物!」

  智男愕然道:「誰?」

  辛維正冷冷說道:「本堡的女主人之一,我們那位黃氏大娘!」

  智男失聲道:「對了——」

  辛維正歎了一口氣道:「在君山時,孫俠就曾疑心那名姦夫王爺,與廬山盜寶者,可能同屬一人,晚輩之看法,亦複相同。可是,非常遺憾的,我們這次在籌畫時,最後竟忘卻此一重大環節!試問:同處一堡之中,往來伺應者,盡力堡中之僕婦,要傳遞什麼消息,可說容易之至,本身不見動靜,又何足青?」

  智男默然半晌,抬頭道:「關於這一點,追悔無益,不談也罷,現在孫某人另外有個笨法子,不知老弟是否贊同?」

  辛維正眨了眨眼皮道:「什麼笨法子?」

  智男在棋盤上,抓起一把棋子,一顆一顆的排列著道:「兩榜人物:一公一候,四伯、兩子、十三男,一將一相,外加三卿七尉,總數是三十三人。如今,除去令師,剩下三十二,再除去一個殘男,一個屠尉,剩下三十。然後,再就這三十人之中,將不可能涉嫌者—一除開,相信最後剩下來的,為數必然有限。那時再集中注意,對這少數可疑人物,分別加以偵查,也許能很快的得見分曉!」

  辛維正注目道:「孫俠先繼續除開哪幾位?」

  智男將三十顆棋子排成兩列,這時一顆顆用指頭撥開道:「譬如說:髯公、葛老,以及小弟我……」

  辛維正點頭道:「還有呢?」

  智男繼續撥著棋子道:「再下來便是:霹靂子、雨露田、筆掌雙尉,以及你那兩位師兄,刀劍兩尉、神偷高老兒,似乎也不可能……」

  辛維亞雙眉微榕,欲言又止。

  智男接下去說道:「現在,你老弟看吧!剩下來的,只有二十人了!」

  稍頓,又接道:「底下,十三男中,就孫某人所知,仁男老裘、義男老徐,勇男老張,以及鄧男戴千萬……」

  辛維正連連搖頭道:「這種清查法,晚輩甚不以為然。」

  智男愕然抬頭道:「怎麼呢?」

  辛維亞微微一笑道:「據晚輩猜測,再接下去,孫俠要除開的,一定為四伯無疑!」

  智男怔了一怔道:「是啊!再接下去,孫某人打算除開的,正是四怕一一老弟是不是認為四怕也可能涉有嫌疑?」

  辛維正搖搖頭道:「晚輩對四伯並無成見,只是認為孫俠這樣剔下去,最後剩下來的一張名單,無疑將是平素聲名狼藉的那幾位元,這種方式,含有主觀因素,如用之於追查一名盜寶犯,他有未當,須知三王武學之引誘力,雖正人君子,亦難說絕對不會。動心。如說公侯、孫俠,及敝師伯幾位,與本案無關,晚輩自然相信。除此而外,再往下數,便不免要有隔靴搔癢之難了!」

  智男聳肩一歎道:「這樣說來,此路又是不通了?」

  辛維正忽然問道:「派去四川唐家,和山西尤家的人,有沒有消息傳回來?」

  智男搖頭道:「還沒有。」

  辛維正道:「這一次,唐尤兩家的人,無論請得到請不到,最好都能始終嚴守秘密,否則必會帶給他們兩家無妄之災。」

  智男點頭道:「當然……」

  正在說著,陰陽鏢蔡伯堅忽然閃身入室,向智男低聲道:「髯公請孫俠進去一下。」

  智男轉向辛維正道:「老弟請暫且等在這裡,髯公見召,必然有事,待會兒也許還得跟老弟商議商議……」

  約莫隔了頓炊之久,智男匆匆走了回來,臉上佈滿興奮之色!

  辛維正精神一振,搶著問道:「可是有了什麼好消息?」

  智男點點頭,一面走去窗口,查清四下無人,方始回到原位坐下,以手遮唇,低聲說道:「寫雲翁歐陽老兒。今天在岳陽樓頭,發現了廬山寫告示那人的筆跡!」

  第二天,辰已之交,岳陽樓上的夥計們桌椅尚未全部扶淨,便上來一名酸氣逼人的青衣中年文士。

  這名青衣文士在跟夥計們打過招呼之後,便背著雙手,側揚過腦袋。向壁間那些形形式式的詩聯對流覽起來。

  夥計們因為爐火尚未生旺,樂得暫時推個馬虎,一個個各忙各的,誰也沒有過來請教客人點些什麼酒,要些什麼菜。

  文士沿壁緩踱著,搖頭晃腦,吟哦有聲。

  「青草湖平兩屬水,岳陽樓對三吳洲……好,唔……這邊一聯更好……襟分楚澤三千里,曲奏湘妃五十弦……啊,不……最好的還是這邊這首七絕……喂,夥計,這首詩系何人所留?」

  文士指著那首七絕,墨蹟甚新,惟未落款,七絕四句寫的是:

  月到君山酒半醒,
  朗吟疑有水仙聽。
  無人識我真閒事,
  贏得高秋看洞庭。

  在抹窗口的一名夥計轉過身來道:「哪一首?」

  青衣文士手指一點道:「這一首!」

  夥計眨著眼皮道:「那一首怎樣?」

  青衣文士正容道:「這一首詩,不論其是否為前人之舊作,留題者均是位了不起的大才子,你看他的筆力,嘖嘖,了不起了不起,實在了不起!」

  夥計聽完,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青衣文士愕然道:「何事可笑?」

  夥計忍住笑道:「請書均佳,只是那位先生,人卻不怎麼樣!」

  青衣文士道:「此話怎講?」

  那夥計笑道:「一張大麻臉,有如馬蜂窩,尤其是那雙蜜桃眼,眨呀眨的,黃水直淌,不過,手面還算闊……」

  青衣文士臉色一整道:「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一個人的文才,豈可因儀錶而加以抹殺?」

  那夥計忍住笑意,信口附和道:「是的,客官爺。」

  青衣文士接著問道:「這位客人約莫多大的年紀?」

  夥計想了一下道:「五十出頭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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