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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貓臉漢子從容彎下身子,一邊彈著褲腳管上幾點灰潰,一邊淡然慢應道:「不才司惟樂。」

  獨目叟單眼一眨,氣得哇哇怪叫道:「好哇!為了尋開心竟不惜慫恿別人灑血飛頭,你奶奶的熊,『斯為樂』?就是非此不足為樂麼?」,

  貓臉漢子直起腰來,笑眯眯的點頭道:「完全對,只其中一句措詞似乎欠當。」

  瞑目調息中的好好金剛,神色一動,忽然抬頭急叫道:「關老快過來……」

  獨目叟聽如不聞,氣咻咻迫上一步,吼道:「哪一句措詞欠當?」

  貓臉漢子反手一揮,笑接著:「你奶奶的熊!」

  「叭」的一聲,堂堂一位天山獨目叟,竟像紙紮的一般應聲而倒。

  好好金剛黯然搖頭一歎,喃喃道:「司惟樂……司惟樂……原來是『哄男』司惟樂!唉唉,我們剛才,竟然誰也沒有想……唉……可憐的關老兒」

  有人聽得好好金剛這陣自語,話一傳來,旁觀眾人頓於轉眼之間溜得一乾二淨。

  哄男司惟樂見四下裡,除了一個好好金剛,以及幾具橫七八的死屍外,有一口氣的,都已先後溜光,不由得又是一陣稱心大笑。

  笑畢,遙向一株樹後招手道:「小子過來!」

  撿去催命郎中藥箱的那名小子應聲奔過來,哄男接過藥箱,打開箱蓋,伸手一撈,登時眉開眼笑的一點頭:「赫,想不到,單是遼產正野參就有七支之多,可觀,可觀!」

  接著向那小子揮手道:「走,小子,再去動動那瓶唐丹的頭甕筋去」當先轉身飛步而去。

  在此半個多時辰前,辛維正雜在一片人潮中進了永修城。

  「駐仙樓」在械中哪裡呢?

  他不知道。不過,他亦不為此擔心。與妙手神偷約定見面的時間是「未申之交」,現在才只「近午」光景,其間尚有將近兩個時辰的餘裕,他就是將城中幾條主要街道挨次跑上一遍,也不難將那座什麼駐仙樓找出來。

  辛維正沿著東面一條大街,信步向前走去。

  走著,走著,辛維正忽然發覺周遭情形似乎有點不對勁。

  他發現身前身後那些形形式式的江湖人物,自進入這座永修城,不但未見減少,反有逐漸加多之趨勢。

  怪了,這些人肚子難道都不餓?否則,怎麼還不分散下店打尖呢?

  莫非這些傢伙……啊……辛維正突然明白過來了。

  辛維正在弄清身周這群覬覦者的居心,以及自己刻下之處境後,不由得又是氣惱,又是驚慌。

  他雖說天生膽識過人,但處此眾寡懸殊下,叫他一個人來對付眼下如許之眾,他可真一點辦法沒有。

  即於此際,救星忽然出現。

  辛維正偶爾回頭,正好瞥及一名發白如銀,手拄拐杖,腰繩大葫蘆的駝背老人緩步向街角一間酒肆走去。啊啊,「妙手卿」,不不,該叫「糊塗伯」……此時稱一聲「救命星君」則更為恰當。

  辛維正雖然懷疑,刻下距「未申之交」尚早,那間酒肆亦非什麼「駐仙樓」,這位神偷何以會於此時此地出現?

  但現在他已無暇考究這些,當下連忙排眾大呼道:「藍老前輩,等一等,小侄在這裡!」

  眾人循聲看清之下,無不魂飛膽裂!什麼?這小子原來是跟糊塗伯一路來的?這時用一句話來形容眾人之狼狽,最為適切不過:只恨爹娘少生兩條腿!

  辛維正快步走過去,老人張著一雙金絲眼,茫然問道:「這批傢伙怎麼回事?」

  辛維正深深噓出一口氣,搖頭道:「好險……」

  老人眼皮一眨,又問道:「你老弟适才自稱什麼?『小侄』?

  咱們之間,這種稱呼,是打哪兒生出來的?」

  辛維正低聲道:「前輩別開玩笑了,要裝『糊塗』,『時機』與『題目』多的是,裡面坐滿了人,說不定還有那批貨色雜在其中,何必一定要趕在這時候呢?」

  老人一哦點頭道:「知道了,原來你小子是想借老朽的名頭避難!」

  辛維正趕忙攔著道:「是的,是的,求你老別再說下去了好不好?」

  老人頭一點道:「行!一個人的名氣閑著也是白閑,既然你小子想加利用,等會兒為老朽會掉這頓酒賬就是了!」一面已跨進店門,就門邊一付座頭坐下,呼酒喝菜。

  辛維正因肆中人雜,不便說明先前一段經過,加上他知道對面這位老仁兄,有時膽小如鼠,有時卻又膽大包天,一旦裝瘋賣傻起來,一張嘴巴十足的沒遮攔,所以只是乖乖地陪坐著,一句話不敢說。

  可是,老傢伙偏偏不安分,這時忽又問道:「令師何人?」

  辛維正低聲苦笑道:「請問這種例行問答;究竟要來多少次?」

  老傢伙眨眨眼皮道:「老弟的意思是否表示,關於這一點,你已向老朽提過了?」

  辛維正恨得牙癢癢的,真想跳起來大罵一場。本來,他並不反對老傢伙在有意無意間,偶而「表演」一下「糊塗」勁兒,可是,前面說過,題目多得很,為什麼老是提到要命韻身份問題於當下只有儘量耐著性子,哼了一聲,含混地道:「好像是的吧?」

  老傢伙追問不舍道:「老朽記性不佳,可否請老弟再說一次?」

  辛維正咬了咬牙,答道:「關東無名叟!」

  老傢伙點點頭,有如品味一塊白切雞似的,咂著唇道:「稱號很響亮,就是投聽說過。」

  辛維正側目道:「完了沒有?」

  老傢伙聽如不聞,喝了一口酒,又問道:「老弟有沒有進過學讀過書?」

  辛維正沒好氣地道:「粗識之無!」

  老傢伙眼中一亮道:「那麼會不會吟詩作對?」

  辛維正淡淡答道:「程度問題。」

  老傢伙忙說道:「好極了,老朽日昨偶獲一佳句,尚未覓得滿意的下聯,老弟如能代為續成,今日這頓酒賬仍歸老朽結算?」

  辛維正緩聲道:「願意一試。」

  老傢伙晃著腦袋,捋髯吟道:「是非不到垂釣客。」

  辛維正不假思索,應聲說道:「榮辱常隨懷寶人!」

  老傢伙略加咀嚼,啪地一拍桌子道:「好,好,太好了!」

  辛維正低低笑接道:「別肉麻了,什麼好不好,這種『即景』文字,還不是你伸舌頭我說話的事,說正經的吧,您——」

  老傢伙忽然一撂手道:「老弟明天有空沒有?」

  辛維正一怔,心想:好傢伙,又出花樣了,昨天約今天,今天約明天,跟你這種忙人纏在一起,也真是活受罪。

  如論時間,可說有的是,不過,他已不耐煩這樣被人家支配過來,又支配過去!當下板起臉孔,冷冷搖頭道:「不一定!」

  老傢伙匆促起身說道:「有空,明天未申之交,咱們安義大明寺見,否則,以後請常去襄陽五雅莊,老朽定將掃榻以待,今天老朽另外還有一點事,不能盡興,實在遺憾之至,好,再見,明天見!」

  說著,抄起竹杖,急急出肆而去。

  辛維正暗哼道:好,精彩!奶奶的,說過對出下聯酒賬由你付,最後竟硬裝糊塗,拔退一走了之,簡直混蛋之至!

  辛維正真會痛惜這區區幾文酒資麼?一點不假!原因無它,他身上的銀子,已所剩無幾了。

  現在,他已決定不赴明天的安義之約,為了今後之行程,他覺得有清點一下囊底之必要。

  於是,他背著其他酒客,摸出那只銀包。咦!什麼,一張紙條夾在裡面?

  「岳陽金湯堡錢總管知照:見條請將來人收留,優予安插!
  金紫鳳手書於廬山旅次。」

  啊,對了,是那天在廬山腳下酒店中,那位霹靂掌珠留下來的!

  當晚酒醉,次日又忙著別的事,東拉西扯,這張條子幾乎已給忘去九霄雲外了。如今,辛維正執著它,看完一遍又一遍,最後,他毅然作成決定:前往襄陽投奔金湯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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