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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武維之緊張地道:「他豈不要殺人?」

  老人點點頭道:「是的,他殺了一個人,他自己!」

  武維之啊了一聲,道:「原來他是這樣死的。」

  老人嘆道:「這並不奇怪,孩子,無情叟不也為此而毀了一生麼?」

  武維之愕然不知所對。老人頓了頓,接下去說道:「從那時候開始,直到今天,你父親就沒有再跟你師姑見過一面,就像他沒再見到過你母親一樣。之後,無人知道你父親怎樣處置了你,但終南阻天峰內,卻已空無一人。在那段時間之內,在一個武人來說,可算是師父我的黃金時代,武林第一屆盟主金判韋公正的威名,婦孺皆知。但是,情形漸漸有了不同,有人開始分享師父的榮譽了。那人是誰?一品簫白衣儒使武品修!

  你父親聲譽的最高峰,便是他當了第二屆盟主。自此之後,他跟我在武林中的地位便平分秋色了!師父爭盟,是為了解決某項問題;而你父親,目的也是一樣。我們結識的經過,以前已跟你提及。自我們認識之後,一夕傾談,頓成莫逆。像親兄弟一樣,彼此深深地了解了對方──」

  武維之忍不住問道:「師父前面說的誤會,我母親現在都明白了沒有?」

  老人微喟道:「應該明白幾分了。」

  武維之想了想,又問道:「既是這樣,那我母親為什麼還要出家呢?」

  老人苦笑笑,反問道:「難道你以為你母親是在明白了它是一場誤會之後才出家的嗎?」緊接著深深一嘆,又道:「師父說你母親應該有機會明白,那只是從她日前一口便猜出了你係受了你師姑的指示到靈台而去。至於說究竟明白了幾分,就很難說了。舉個淺顯的例子,就拿師父我來說吧,在今天之前,不還一直以為它是一件疑案嗎?

  丟開你母親出家早晚的問題且不去說它,另外還有一些事,以你目前這樣的年齡,是無法了解的。俗語說:『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已百年身』。人犯錯,以及意氣用事,十之八九都在年輕的時候;等一旦明白過來,多半年華已逝,非壯年即老年。悔恨之餘,單就那種無法排遣的抑鬱和怨愁,也就夠淹沉一個人的心志和生氣了。

  看到嗎?孩子?你父親、母親以及你師姑,他們三人在共食了一枚毒果之後,現在的結果是怎麼樣呢?你母親遁入空門,你師姑暴棄了色身;你父親則狠心地斬斷父子骨肉之情,瘋狂地縱橫於武林。三個人的幸福,在三種不同的方式下被葬送了!你師姑的希望現在寄在第二代身上,你母親在為來世積修。只有你父親走的路子還比較正確──他出自終南門下,是男人,更是武人,他不甘消極,所以他要解決問題,一代恩怨一代清。」

  武維之忍不住又問道:「師父說以前認為這是疑案,現在才明白它原來是段冤案,這跟這座藥爐又有什麼關係呢?」

  老人望望天,說道:「天黑了,到屋裡去說吧。」

  師徒倆回到茅屋中,點起燈,隔桌坐定。老人這才又繼續說道:「當年你父親為師父說完了上面這段不幸的事故之後,師父曾提醒他道:『那一天的與會者,是不是人人都在入山之前留下了名諱呢?』他肯定地說:『我問過崑崙三劍了,一個都沒遺漏!』師父又問道:『事後你查過簽名沒有?』他點了點頭說:『查過,而且不止一次。」

  師父又問道:『難道竟沒有一個可疑的名字嗎?』他想了很久後,才皺著眉頭說道:『陌生的名字當然很多,要想一個個去查;從何查起?』停了停,皺眉又說:『不過我記得其中有一行簽名「一元神君攜子鳳儀」的似乎有點特別。』師父當時雖然覺得的確有點不順耳,但一時也說不出所以然來。因為武林中藝業泛泛卻取著誇大性綽號的人物,比比皆是。一元神君也者,可能就是這路貨色也不一定。因此一直存疑於心,直到剛纔提到南北兩極丹的仿製品一元丹,師父這才驀地省悟過來──」

  武維之不由得失聲道:「啊?就是玉門之狐母女?」

  老人點點頭道:「應該不會錯。」跟著輕輕一嘆,又道:「一元神君應該就是仿製南北兩極丹而定名一元丹的玉門之狐。再由風雲幫虎壇中那座由一品廳改成為的鳳儀殿推想,今天的風雲幫主應該就是玉門之狐之女,她的名字可能便叫陰鳳儀。真想不到這事陰謀者原來就是她們一對狐母狐女!」

  武維之恨聲道:「可殺!」又問:「不知我父親知道了這點沒有?」

  老人沉吟了一下道:「現在想來,他應該知道了。」

  武維之不解地道:「為什麼?」

  老人微喟道:「他在裡面啊!」

  武維之一怔,忙問道:「師父,我父親現在在什麼地方啊?」

  老人黯然地道:「上次見他時是在終南。」

  武維之忙道:「現在呢?」

  老人望著跳動的燈花嘆道:「現在就不知道了。」

  武維之泫然欲泣地喊道:「師父──」千言萬語,不知道從何問起。

  老人瞥了他一眼,順手撥了一下燈芯,這才仰起臉,傷感地說道:「別難過,孩子。你是他兒子,師父是他的義兄,而現在師父又兼有義侄師長的身分,認真說起來,與你父親之親,不比你差。只要師父有一口氣在,問題早晚總會解決的。現在,你且聽師父說完終南之會吧!

  當年,自師父與你父親訂下生死之交以後,我們便約定了會面方式。除了緊急召喚之外,每隔三年,我們聚合一次,地點就在咱們師徒第一次相見的洛陽芳林園九花叢殿之下。師父說過了,那次師父之所以會在那兒出現,便是為了等他。我們事先約好不見不散。做夢也想不到,師父沒等到他,於無意中先遇見了被遺棄的獨子。他是個信人,師父沒見他去,便已感到事情不妙。但是,他到底出了什麼意外,師父也是一無所知。關於這些,師父當時自然不便說給你聽。

  後來,三屆武會上,突然出現了兩名冒牌人物。師父說,其中可能有一位是真的,那便是指你父親而言。師父是以為那位一品簫是真的嗎?不是,師父以為那位『金判』可能是你父親所扮!一品簫是假的,師父第一眼就看出來了。而金判之維妙維肖,除了師父我本人,在場之人誰也辨不出來。師父當時想:『除了他,誰能扮得這麼像呢?』這便是師父在那位金判出場後,僅瞥了一眼,立即搖頭嘆氣,閉目不語的原因。師父還以為他不願師父放棄三屆盟主之寶位,又怕師父反對,所以這才避不見面,希望先造成了『既成事實』再說。而後,那位一品簫出現,師父越發深信不疑了!

  一品簫扮得也太像了,除了師父,能看出破綻的,應該就只有你父親本人。金判對一品簫的猜疑,更令師父斷定金判就是你父親。師父這樣想,他大概也以為一品簫是我扮的呢。這些誤會,都起於師父跟你父親都太擅於易容之術。師父萬想不到他們兩個就是今天風雲幫的龍壇壇主和虎壇壇主。他們為了飾演逼真,才故意那樣的做作,原來一切都是事先串謀好的。師父一直等到終南赴會那天,才知道你父親早在一年之前便已陷入魔窟。他們在風雲幫主的命令下,操演了足足一年整,方始有了那等成勣。師父在知道了他們的真正身分之後,這才恍然大悟。」

  武維之忽然插嘴問道:「那二人是誰?」

  老人嘆了一聲,沒有回答,武維之又問道:「二人是誰,師父怎麼不肯說呢?」

  老人忽然端平視線,望著他道:「你猜猜看,孩子。」

  武維之皺眉喃喃地道:「兩人表演逼真,應該跟師父和父親非常接近,甚至於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才合情理。可是師父事先卻一直想不出來,這豈不是矛盾得很?」

  老人不勝感慨地仰臉漫聲道:「運用你的智慧慢慢地想吧,孩子,你不會猜不出來的。」話說完,深深一嘆,雙目微合;好似心頭因某種情感的負荷太多太重而感到疲乏,想藉此機會休息休息一般。

  武維之輕哦一聲,暗忖道:「什麼?我應該猜得出來?」眉頭一皺,接著忖道:「武林人物多如恆河之沙,我總共才在外面跑了這麼幾天,這到哪兒想去?可是師父的語氣好似隱含著某種暗示,我如不能將它猜出來,自己慚愧不算,豈不也令他老人家感到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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