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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店伙搖搖頭道:「真巧,她剛走,你就進來了。就像午間她剛出門你就出去追問一樣,先後都只差一步。」咳了一聲,又道:「假如你也有馬,本來也可以追得上;但經過這陣子耽擱,可就不行啦!」

  武維之目光一閃,忽然問道:「你站在這兒是專為等我麼?」

  店伙連連點頭道:「正是,正是。少爺真是聰明人,姑娘要小的守在這兒,等你回來解釋給你聽。」

  武維之忙道:「解釋什麼?」

  店伙一驚,忙道:「噢,噢!小的說錯了!姑娘沒有說什麼,她只說:『他回來後,你告訴他,就說我有事先走了。』」武維之蹙眉忖道:「這傢伙言詞纏夾不清,真囉嗦得氣人。」他心中煩著,智珠猛然一朗,立即有所省悟。他想,這店中一共有四五個夥計,就以這傢伙最遲鈍。藍鳳不找別人,偏偏託付於他──難道說,她是有意叫這傢伙跟我折騰,好讓她去得更遠,使我無法追趕麼?心念電轉,立即抬臉問道:「姑娘還說了什麼沒有?」

  店伙想了一下,點點頭道:「還有還有。姑娘又說:『你告訴他的時候,話說慢點、詳細點,別讓他對我發生誤會才好。』」武維之跺足嘆道:「果然不錯!」心頭同時感到一陣茫然,忖道:「她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那店伙見他失聲而嘆,不禁大急,忙道:「唉,少爺果然發生誤會,一定是我話說得太快了。唉!少爺,你別生氣,小的還可以重說一遍──」

  武維之怒道:「省了吧!」跟著忍怒又道:「除了已經說過的,還有沒有?」

  店伙忙不迭地道:「有,有,有!」

  武維之詫道:「有就快說。」

  店伙見他發怒,雖然臉露惶然之色,但言語和舉動卻無法迅速。這時他越急越慢地在懷中掏出塊一兩多重的銀塊,在武維之眼前晃了晃,笑道:「看到了沒有?少爺,這就是那位姑娘賞的!」

  武維之怒極之下,反而笑了。店伙卻嘆道:「今年有個肥年好過啦!唉,小的說話,他們總是不信,因此這一帶,只小的家供的是觀音──」

  武維之怒哼一聲,店伙一驚住口,他深深噓出胸中之氣,一手搭在店伙肩上,柔聲道:「夥計,善有善報,我羨慕你,這塊銀子很重,但離過年還早,請你先收起來。」店伙十分高興,乖乖地將銀子放入懷中。

  「好事做得愈多愈好。」武維之口裡說著,左手一遞,店伙空手上又多了一塊銀子。武維之揪住他的肩頭,沉聲說道:「姑娘一共交代了你多少話,請你將沒有說過的,一口氣說出來。告訴你,現在你手上的這一塊,不比剛纔那塊輕;只要你能說得簡單詳盡,你就可以有個雙料大肥年!」

  店伙一驚,忙推讓道:「不行,我不能收你的!」

  武維之奇怪道:「為什麼?」

  店伙愁眉苦臉道:「小的早知道……唉,小的話說光啦!」

  武維之詫異道:「剛剛你不是說還有嗎?」

  店伙惶然地道:「姑娘最後交代我說:『你站在這兒等,除了他,別讓別人進房去。』」臉一抬,以無窮期望的語氣道:「少爺,就這兩句,算不算?」

  武維之心念一動,忙道:「算,算!你去吧!」丟開店伙,手一推,疾閃入房。奔至床前案頭,剔亮油燈,目光至處,果見桌上壓著一張字條。

  字條上是這樣寫道:「維之弟弟:弟弟,我能這樣喊你嗎?現在你聽我說,愚姊此去靈台山,係奉我姑姑巫山神女之命以『玉杖』向人老交換一顆『南北兩極丹』,備她完成某種絕學之用。人老是當今有數幾位異人之一,惟性情古怪,無人敢近。他老人家只有一支玉杖在外面了;兩極丹是無價之寶,捨玉杖交換一途,別無他法可以取得。這樣說,你就明白愚姊無法以玉杖相贈與你的苦衷了,因它不是愚姊之物。而現在,弟弟,我忽然改變主意,不去靈台山了,愚姊一切轉託於你,請你在進入靈台山之後,順便代姊姊完成此事,然後並煩你去一趟巫山。知道麼?弟弟,這就是姊姊對你的懲罰。

  紫燕十三妹花解語,武功被廢,且身中奇毒,她自己說過:非兩極丹或一元丹再加絕世神功為助,別無可救,而你卻說:我一定為你設法!我問你,你有什麼把握?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給人家一個希望,將來如證實是謊言一個,那該有多殘忍?那花小妮子的一片痴情不知有沒有感動你,但卻已先感動了姊姊我。為了使她不後悔她愛的是個輕諾寡信的人,姊姊正奔向一個遠在天涯的地方。姊妹從家祖父口中知道那兒出產一種奇藥,如能覓著,即可為你履諾全信。恩姊此行,如果一路順利,往返約需二年;逾二年而不歸,那就是愚姊先那小妮子而去了,因為,愚姊去的那個地方,實在太危險了。知你在林中有一會兒好待,先趕回來,又怕你撞著,故就此擱筆。」

  條末添註兩行:「玉杖就在枕下。愚姊午間追蹤之人係虎壇弟子,似往關外去,別無異行,是以中途折回。愚姊又及。」

  武維之一口氣讀完,側身一掀枕頭,枕下赫然現出那隻錦盒;開盒檢視,玉杖果在。他捧盒呆立,心頭一陣難過,止不住清淚潸流。「是的,我錯了!一錯再錯,錯得太多了!」他喃喃地道:「父親、師父、雪娘、小雪姑娘、紫燕、藍鳳……今後我活著,我的生命究竟有幾分之見是屬於我自己呢?」

  ▼第九章 靈台山下人憔碑

  下雪了,一片片,一撮撮,像鵝毛,像柳絮。

  關洛古道像一匹灑開的白綾,歧山像一個巨大的細麥饅頭。就像人們化冥紙一樣,西北風呼嘯,無比慷慨地,向人間遍灑著一大把一大把白花花的碎銀。

  仲冬,十一月。由歧山往靈台山之間的思賢鎮上一家臨街小酒店裡,一名身穿黑袍、五官端正英挺、雙目光華隱蘊。唯神情則有些茫然的美少年,正面對門外飛揚的雪花發楞。少年身邊放著一隻長方形的輕便書箱,他這時一手按著一隻酒壺,另一隻手則輕輕撫弄著一隻小巧精緻的錦盒。小酒店裡沒有幾個人。

  室角一個老頭在翻著破裘捉虱子,一個接一個地往嘴裡送;咬得卜卜作響,津津有味。另一角,兩個有著七成酒意的漢子,正在暢論三國。他們已為「假如呂布死晚點,跟常山趙子龍對上,究竟誰厲害?」爭論了足足二個時辰。

  「我說是呂布!」一個說:「喝!雙戟獨戰劉關張,老子佩服他!」

  「放屁!」另一個翻眼道:「長板坡,救阿斗,縱橫曹操百萬大軍之中,如入無人之境──這一段你看過沒有?」

  前者呼道:「算什麼?曹操要捉活的嘛!」

  後者吼道:「貪財、好色、絕情寡意,呂布又算什麼東西?你他媽的懂得多少?」

  面紅耳赤,拍桌子、捶板凳,但始終沒有翻臉。二人爭這個,好似已非一日之事。傍門而坐的美少年聽到這裡,愁名頓展,咬脣笑了。就在那少年側目分神的這一剎那,一隻闊大的手掌突然搭上了他的肩頭。少年一驚,猛回頭閃目一看,身旁正站著一人。

  但見此人年約五旬上下,紫臉、短髭、駝背;伸出來的一隻右手,只有四根指頭。少年打量了來人一眼,頗覺眼熟,好似曾在什麼地方見過,但一時卻又想不起來。他眉頭一皺,暗忖道:「這廝好無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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