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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八


  白天星倘若不作一番交代,他即使咽了氣,恐怕也難閉上眼睛。

  白天星微笑著接下去道:「當我們見面的第二天,我其實就發覺你老鬼吸煙時,噴出來的煙霧大有文章。當時我原可以來個先下手為強,出其不意當場將你老鬼制服,但我結果並沒有那樣做,你老鬼知道是為了什麼原因嗎?」

  毒影叟又眨了一下眼皮,表示他很希望白天星能說出是什麼原因。

  白天星微微笑道:「那是因為我緊跟著就發覺,你老鬼原來對大悲老人的生平,也跟一般人一樣,瞭解得並不深刻!」

  毒影叟瞳孔微微凝縮,像是很不服氣這種評斷。

  白天星又笑了一下道:「因為你老鬼如果真正瞭解大悲老人一生的言行為人,你老鬼便該早就知道,大悲老人當年除了雅好珍玩之外,其實,還有另一種很特別的癖好。」

  毒影叟目光中露出詢問的神氣。

  意思像是說:什麼癖好?

  白天星笑道:「大悲老人的另一癖好,便是喜歡收集古今各類醫藥奇方。」

  毒影叟兩眼圓睜,像是一下聽呆了。

  白天星笑道:「所以,我浪子雖然從未利用毒藥去害人,但如認真地說起來,關於這一方面的常識,我這個浪子實際並不比你老鬼差多少。」

  毒影叟臉上的紫氣突然加濃。

  白天星微笑道:「否則,不須你老鬼動手,早在十多天前,黑鷹幫那個蟹臉漢子的一碗白酒,就會叫我浪子在七星廣場上躺下來了!」

  毒影叟呼吸漸漸濁重起來。

  這老毒物是不是在悔恨,自己不該過分托大,早應該防到這世上會用毒的並不是他古無之一個人呢?

  白天星點點頭,笑道:「好,你老鬼的時間大概差不多了,我的故事,也已說完。最後,謝謝你老鬼今天幫忙收拾了宮寒那個老狐狸,以及吳才那個小狐狸。同時,我也勸你老鬼轉世為人,心術放正派一點,並切記今天的教訓,你老鬼如非專以毒藥害人,今天就不會落得這般淒慘的下場!」

  毒影叟雙眼突然凸出,唇角同時溢出一股紫色血水,那是給最後一口濁氣迫出來的——聽一個後生小子的教訓,叫他如何忍受得了?

  他終於以最後一口氣,換得了永遠的清靜。

  白天星收起笑容,默默地站立了片刻,然後緩緩轉向洪四道:「這兩具屍首,一起拖去後面埋了吧!」

  洪四將兩具屍首移走之後,張弟走過來道:「你方才說的,都是真話?」

  白天星歎了口氣道:「面對一個垂死的人有什麼好欺騙的?當然都是真話。」

  張弟道:「你既然不擔心老鬼下毒的伎倆,為什麼你每次見了這老鬼,都要怕成那副樣子?」

  白天星聳肩道:「假戲真做啊!否則怎能取得這老鬼的信任?」

  張弟道:「那麼,你為什麼早不告訴我?既然只是演假戲,為什麼還要害我每次都陪著你提心吊膽?」

  白天星忽然笑了笑,道:「我第一個要瞞的人,其實就是你。」

  張弟道:「為什麼?」

  白天星微笑道:「為了逼真!要不是你跟在後面窮緊張,我的這一套把戲,也許早就給老鬼識穿了!」

  太陽快下山了。

  天色漸暗。

  風從原野吹來,像新磨的刀片子,一陣陣刮得人肌膚裂痛。

  井老闆的棺材店裡,冷冷清清的,見不到一個人影子,隔壁何寡婦的豆漿店裡,則不時傳出笑謔之聲。

  井老闆又上了牌桌子?

  白天星忽然停下腳步,眼光在棺材店中緩緩搜索,似乎在檢點著店中那些木材,還能派上多少用場。

  隔壁店門口,忽然有人探首含笑招呼道:「白頭兒是不是找老井?來來來!他在這邊。」

  打招呼的人,是蔡大爺。

  這時候的蔡大爺,該在熱窩才對,怎麼會忽然跑來何寡婦店裡呢?

  白天星定一定神,慢慢走過去,笑著道:「你們已經湊夠一桌?」

  蔡大爺笑道:「不是打牌,我們是在等著喝老井的喜酒。」

  白天星一怔道:「喜酒?」

  蔡大爺笑道:「你過來瞧瞧,就知道了!」

  白天星走來店門口,抬頭朝裡一望,果然立即明白了怎麼口事。

  屋子裡面,坐滿了人,一眼望去,差不多全是鎮實鎮尾的一些熟人。

  井老闆又穿那套剛縫製的新衣服,帶著一臉又興奮,又難為情的神氣,端端正正地坐在店堂一角——看上去十足是一副准新郎官的氣派。

  何寡婦面孔紅得像抹了一層薄薄的胭脂,正在另一角跟趙老闆和盛跛子等人說話。她轉頭看見白天星和張弟走進來,面孔不禁又紅了些。

  白天星走了過去,笑著說道:「恭喜啦!大姐。」

  何寡婦紅著面孔,很不自然地笑了笑。道:「大姐無兒無女,不趁現在找個依靠,再拖下去就沒人要啦!」

  張弟輕咳了一聲,裝作要吐口水,又悄悄轉身出去。

  白天星接著轉向井老闆,笑道:「好福氣,老井。什麼時候喝喜酒?」

  井老闆紅臉訥訥道:「晚……上。」

  白天星微笑道:「回龍刀呂青雲來不來?」

  井老闆一呆道:「你說誰?」

  白天星微笑道:「二號!」

  井老闆露出一臉茫然之色,好像完全聽糊塗了。

  白天星微微一笑,又道:「當然了,少不了公冶兄弟,以及鐵頭哈秋,對嗎?」

  井老闆呆在那裡,瞠目不知所對。

  何寡婦臉色微微一變,轉頭望向蔡大爺,好像在說:這浪子難道瘋了不成?

  蔡大爺眼珠子一轉,突然埋下腰身,猛朝白天星後心一頭撞了過去。

  他一直跟在白天星身後,白天星此刻正面對著對呆的井老闆,當然無法發覺蔡大爺這突如其來的攻擊。

  可是,說也奇怪,當蔡大爺一頭撞去之後,白天星的身軀竟像突然變成了一塊滑板,只見他順勢一偏,蔡大爺一顆腦袋,就從他脅下冒了出來。

  白天星低聲微微一笑道:「哈秋原來就是尊駕?」

  蔡大爺兩眼翻白,頸骨如爆蠶豆似的,格格卜卜一陣脆響,血從嘴角湧出,頭一歪,不動了。

  鐵頭哈秋,頭堅如鐵——只可惜頭骨似乎還不夠頑強。

  屋中桌翻椅倒,人人奪門達命。

  蔡大爺何以突然變成了鐵頭哈秋?誰也沒有這份閒情逸致去追根問底了。

  白天星挾著蔡大爺屍身,朝店門口緩緩倒退。何寡婦花容失色,也在慢慢往店後退去。白天星朝她點點頭道:「看在小張的情分上,你逃命吧。」

  井老闆一愕,突然指著何寡婦道:「賤人,你——?」

  何寡婦臉色如土,向後不斷縮著身子,張開嘴巴,想要分辯,但又說不出一句話來。

  井老闆切齒恨恨地道:「待老子宰了這小子,再跟你賤人算帳!」

  這位井老闆再不像個准新郎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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