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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五


  張弟像是嚇了一跳,睜大眼睛道:「你——你說什麼?」

  白天星一字字地重複道:「我說何寡婦!」

  張弟仿佛還沒有能夠聽清似的,呆呆地地瞪著眼睛,好像還在等著白天星重說一遍。

  白天星歎了口氣,緩緩道:「在七星廣場上,我說為了救回洪四一條命,也許會做出一些你不高興的事情來,你其實那時就該想到這個女人是誰了。」

  張弟呆了好半晌,才訥訥地說道:「這……這種事,跟……跟她又有什麼關係呢?」

  白天星又歎了口氣道:「這只怪她做得太不夠聰明,因為你去通知洪四,是從她那裡出發的,別人絕沒有機會發現這個秘密,如果洪四出了事情,這個涉嫌者是誰,可說比黑字寫在白紙上,還要清楚分明。」

  張弟氣得面色發青,恨恨地說道:「好個狠心的惡婆娘,早晚我非要她好看不可。」

  白天星搖搖頭道:「你這種想法,就完全錯了。」

  張弟道:「你不以為這婆娘是個大壞人?」

  白天星道:「那倒不是。」

  張弟道:「否則該怎麼說?」

  白天星道:「這件事,你要怪只能怪我,怪我欠考慮,不該貿然交給你這份差使。」

  張弟道:「如果不發生這件事,我們豈非一直蒙在鼓裡?」

  白天星道:「並不儘然。老實說,自從我來了七星鎮,如艾鬍子、老蕭、葛大、胡老兒,以及這位何大姊,我就一直都是監察之中,如今遺憾的只不過是面皮撕得太早了點而已。」

  張弟道:「不管怎麼說,這口氣我總咽不下去。難道你打算就這樣子放過了他們?」

  白天星微笑道:「他們肯答應放過我們,就很不錯!」

  張弟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又為什麼不來個先下手為強?」

  白天星笑道:「他們肯釋放洪四,無異表示還不想馬上翻臉,他們既然有這份耐心,我們又有什麼等不得的?」

  他笑了笑又道:「這次雖然害洪四吃了點小苦頭,其實也並非全無收穫的。」

  張弟惑然道:「什麼收穫?」

  白天星微笑道:「這樣一來,至少你心頭上減去了一份負擔,這以後,你無論怎麼做,你就不會再覺得你對不起她了!」

  張弟垂下頭去,沒有開口,默默向前走了幾步,忽又站定下來,望著白天星道:「你以為楊燕楊環這兩姊妹,真是古無之那老毒物的外甥女?」

  白天星沉吟著點頭道:「是的,這一點大概不假。」

  張弟注目接著道:「那麼,你覺得洪四這次被人綁架,會不會就是那老毒物耍的花樣?」

  白天星搖搖頭道:「不可能。」

  張弟道:「何以見得?」

  白天星道:「因為那老毒物並不想證明什麼,退一步說,即使他摸清了我的身份,我猜想這老毒物,也絕不會把我這個一品刀放在心上。」

  張弟訝然道:「這老毒物真的如此自負?」

  白天星笑了笑,道:「所以,你應該不難想像得到,如果這老毒物認為我真有奪取錢麻子的能力,他大可以直接下令要我去動手,而不必多此一舉。」

  張弟道:「這樣一說,我就更不懂了,老蕭跟那老毒物既非一黨,這對姊妹豈不是成了捨棄自己的舅舅,反而去為不相關的外人效力了麼?」

  白天星微笑道:「目前的情形,正是如此!」

  張弟道:「你對這一點,會不會感覺有點奇怪?」

  白天星笑了笑道:「奇怪當然是有一點奇怪,不過,也並非完全不可理解。」

  他不待張弟開口,又笑了一下道:「為了金錢的利害關係,有時親如父子兄弟,都會互懷鬼胎,勾心鬥角一番,一個平時很少往來的舅舅,義算什麼?」

  張弟皺皺眉頭,沒有開口。

  白天星笑道:「你不是說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問嗎?還想問什麼?」

  張弟輕輕歎了口氣,四下張望了一眼道:「我們現在要去哪裡?」

  白天星笑道:「你不問了麼?」

  他馬上發覺這是一句廢話,於是咳了一聲,又接著道:「要去的地方……咳咳……太多太多了,毒影叟那裡,錢如命那裡,或者是何寡婦那裡,實在都應該過去走一走……」

  張弟不覺一怔道:「何——何寡婦那裡,你還想去?」

  白天星笑道:「為什麼不可以去?是我們什麼地方得罪了她?還是她什麼地方得罪了我們?」

  張弟道:「洪四的事情怎麼說?」

  白天星道:「洪四的事情怎麼樣?你能說一定與她有關?你在這件事上握有確切不移的證據?」

  張弟搖頭道:「隨你怎麼說,我不去就是不去!」

  白天星道:「我只是說可以去,並不是說一定非去不可,你不願意去,不去就是了。」

  張弟道:「那麼我們現在究竟要去什麼地方?」

  白天星道:「去找洪四。」

  張弟不覺又是一怔道:「這個時候去找洪四?」

  白天星道:「不可以?」

  張弟道:「已經有人懷疑你跟洪四之間,不是普通的泛泛之交,你這時候跑去找他,豈非擺明瞭告訴別人,你跟這位洪四的關係的確不比尋常?」

  白天星笑笑道:「事實上跟你想的剛巧相反。」

  張弟道:「這話怎麼說?」

  白天星微微一笑道:「我問你:如果有人為了你的事情,受了像洪四這樣的委屈,按照人之常情,你在事後,該不該去慰問他,表示一下你對他的歉意?」

  張弟遲疑地道:「可是——」

  白天星微笑道:「怕別人不作如是想,對嗎?我告訴你,錯了!碰上這種事情,只有捨生忘死之交,才用不著說抱歉。我們如果不去看望洪四,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我們現在去看望他,正是不希望別人還有這種想法!」

  張弟點點頭,沒說什麼。他覺得白天星的這種想法,果然不無道理。

  有很多事情,就是這樣的,你的忌諱愈多,麻煩也就愈多,如果你坦然處之,不當它一回事,麻煩有時卻反而會離得你遠遠的。

  像這一類的道理,說穿了雖然簡淺,但如果不經過白天星加以剖析,卻又往往很少有人能想得如此透徹。

  這也正是張弟以前時常為此氣不過白天星,如今則轉變為對白天星由衷佩服的地方。

  白天星緩緩移動腳步,忽然笑了笑道:「這當然只是一種藉口。」

  張弟不禁一愕,轉過頭來,問道:「藉口?」

  白天星側臉望著他,笑道:「你可知道洪四也是個很會享受的人?」

  張弟茫然道:「哪一方面的享受?」

  白天星笑道:「很多方面——尤其是飲食。」

  他又笑了一笑道:「他看中現在的這位洪四嫂,不是為了別的,就是因為這位洪四嫂燒得一手好菜。」

  張弟道:「你這扯到哪裡去了?」

  白天星道:「這位洪四嫂不僅萊燒得好,手腳也很俐落,我猜洪四澡一洗好,桌上的酒菜,就已堆滿了。」

  張弟道:「原來你是想去揩油?」

  白天星笑道:「我們可以打個賭。」

  張弟道:「打什麼賭?」

  白天星笑道:「我們走進去時,如果桌上只有一副碗筷,你要我輸什麼,我就輸什麼!」

  張弟又是一愕道:「你的意思是說,洪四已料定我們會去?」

  白天星正待開口之際,街旁一家鋪子中,忽然傳來一陣歌聲:

  虎鬥龍爭勢若河,百年豪傑苦無多。
  將軍老在秋江上,手持銀髭作浩歌。
  一自沙場戰罷歸,劍華生澀馬空肥。
  風穿伏虎蓮花帳,麝鎖蟠龍帥字旗。
  戰策兵書慵再展,六韜三略有誰知。
  昨宵夢到相持處,血迸金瘡汙鐵衣……

  歌聲渾雄悲壯,隱雜銅鈸節拍。

  聽來令人心胸一寬,豪逸之氣,油然而生。

  白天星忽然止步。

  歌聲一頓,隨即響起一片喝彩喊好之聲。

  張弟悄聲道:「這不是黑皮牛二的豆腐店麼?」

  白天星點點頭。

  張弟又道:「這批人是什麼時候住到牛二店裡來的」

  白天星搖搖頭,沉吟不語,似乎在思索一件什麼事。

  張弟指指店門,低聲道:「你認識裡面唱歌的這個人?」

  白天星點頭。

  張弟道:「這人是誰?」

  白天星道:「金槍客熊飛。」

  張弟眉梢一揚,道:「一個很重要的人物?」

  白天星道:「應該說一個很可怕的人物。」

  張弟道:「如何可怕?」

  白天星沉聲道:「等會兒,你問洪四好了,洪四對他們四個人,比我還要知道得清楚。」

  張弟一怔道:「四個人?」

  白天星道:「一般人稱之為『天山風雲四傑』。又叫『天山四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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