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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七


  白天星笑道:「一個名滿江湖的大美人兒。」

  尹文俊道:「叫什麼名字?」

  白天星笑道:「銷魂娘子楊燕!」

  尹文俊面孔不禁又紅了一下,可見這位洛陽才子,在女人這一方面,經驗還少得很。

  他哧哧地道:「這女人怎麼樣?」

  白天星低低地道:「人如其號,包你一見銷魂!」

  尹文俊紅著臉道:「真的?」

  這位大才子好像有點動了心。

  白天星忙道:「我騙你幹什麼?只可惜她今天沒有來,你如果見到了她的人,就知道我說的不是假話了。」

  尹文俊紅著臉又道:「你們——很要好?」

  白天星微微一笑道:「好過一陣子,談不上很要好。」

  尹文俊又聽不懂了。

  白天星歎了口氣道:「兄弟在外面跑的地方也不算少,但像這樣叫人懷念的女人,可說還是生平第一次遇上……」

  尹文俊微微一怔道:「懷念?她如今不理你了?」

  白天星又歎了口氣道:「很難說。」

  尹文俊道:「什麼事難說?」

  白天星歎息道:「有人說,女人的心,很難捉摸,這女人的心尤其難以捉摸之至。」

  尹文俊道:「哦?」

  白天星道:「這種女人,你永遠不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

  他搖搖頭,苦笑著又道:「也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尹文俊淡淡一笑,沒有接腔,似乎已對這個話題失去興趣。

  拿女人當話題,原是一種很大的樂趣,任你如何正經的男人,也難以抵制這種樂趣的引誘。

  但如果這類話題漸漸變成一個人的牢騷,便毫無樂趣可言了。

  尹文俊緩緩移開目光,從白天星臉上移到自己腳尖,然後又緩緩移向品刀台左邊那座耳台。

  白天星正想接下去要說什麼時,尹文俊忽然指著左邊那座耳台道:「啊,瞧,刀客出場了!」

  不錯,刀客出場了!

  出場的刀客,依順序是:鬼刀花傑,飛花刀左羽,開山刀田煥,追風刀江長波,屠刀公孫絕,將刀郭威,情刀秦鐘,怪刀關百勝,絕情刀焦武,最後一名是張弟。

  除去張弟不算,到目前為止,十八刀客恰巧還剩一半。

  尹文俊轉過頭來道:「今天出場品刀的是哪一位刀客?」

  白天星道:「個子最高,相貌生得最威武的那一位。」

  尹文俊道:「將刀郭威?」

  白天星道:「正是。」

  尹文俊又溜了那位將刀一眼,點點頭道:「這位將刀人如其號,儀錶的確不俗,只是不知道在刀法上的成就如何?」

  白天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也許他根本就沒有聽到尹文俊說了些什麼。

  因為他此刻正在專心注視著一個人。

  屠刀公孫絕。

  屠刀公孫絕的一副相貌實在很難形容,因為這位屠刀從頭到腳,無論哪一方面,都很難找出一點與眾不同的地方。

  他個子不算高,但也不矮,面孔不算英俊,但也不醜,舉止談不上斯文,但也不顯得如何粗魯。

  如果一定要說這位屠刀身上有什麼令人難忘的特徵,也許便是雙目中那股剽悍之氣。但那也是昨天以前的事情了。

  今天,這位屠刀看上去,就像剛剛生過一場大病似的,面色蒼白,精神委靡,雙目中幾乎找不到一絲絲光彩。

  白天星微微點頭,仿佛存於心底的某一個疑團,已經獲得了解答。

  廣場上慢慢沉寂下來。

  大會時間已到。

  今天品刀部分的主持人,仍是擎天居士宰萬方,以及那位冒牌的一品刀。

  將刀郭威應召登上主台之後,宰萬方問道:「郭大俠哪裡人氏?」

  郭威道:「徐州府。」

  宰萬方道:「貴庚幾何?」

  郭威道:「廿八。」

  宰萬方道:「郭大俠練習刀法已有多久歷史?」

  郭威道:「二十年。」

  廣場上人人為之一怔!

  二十年?

  這位將刀,從七歲起,就已經開始練刀?

  自從品刀大會開始以來,這無疑又是一項新紀錄!過去九位刀客之中,練刀歷史最久的是流星刀辛文炳,但也不過是十四年。

  流星刀辛文炳也是廿八歲。

  同樣都是廿八歲,這位將刀練刀的歷史,竟比流星刀整整多了六年。

  六年,是一段很長的日子,一個人肯多花六年的時間,無論他做什麼事情,也一定會有點特別成就的。

  這是否意味著這位將刀,事實上正是所有刀客之中,成就最突出的一位呢?

  宰萬方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同時,很快地在面前那本花名冊上記下了幾行字。然後,由那位冒牌一品刀接著問道:「郭大俠認為一個使刀的人,應該特別注意的,是哪幾件事?」

  將刀郭威似乎早就準備好了答詞,當下神態從容地道:「不才的見解,共有三點。」

  一品刀點點頭,露出傾聽的神氣來。

  廣場上更靜了。

  這是自鬼刀花傑宣佈棄權以來,第四位仍敢發言的刀客。

  前面的三位,是流星刀辛文柄、魔刀令狐玄和屠刀公孫絕。

  流星刀鄉音太重,說的話沒人聽得懂,而且第二天就死了,魔刀令狐玄和屠刀公孫絕,則根本談不上品刀。

  同時魔刀令狐玄的死訊,經惡花蜂梁強的一宣揚,已經傳遍全鎮,屠刀公孫絕雖然還活著,但明眼人不難看出,這位屠刀似乎也活得相當辛苦,他昨夜一夜是怎樣捱過的,大概只有他自己心裡清楚。

  所以,嚴格地說起來,接在快刀馬立和狠刀苗天雷之後,這位將刀應該是正式品刀的第三位。同時也是在連串血案發生後,以良好風度對刀法提出見解的第一位!由於這種種原因,再加上這位將刀練刀的歷史,大家自然特別重視這位將刀將要說些什麼。

  將刀郭威以徐州府特有的清晰口音,緩緩接著道:「第一點:不才認為每一個練刀的人,首先應該注意氣質方面的修養,心浮氣躁的人不宜練刀,恃才傲物的人不宜練刀,生性殘忍的人,更不宜練刀!」

  他說得很慢,也很有力。

  幾乎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能清清楚楚地傳入全場每一個人耳朵裡,這番話,立即換來了全場一片熱烈的掌聲。

  第一個鼓掌的人是白天星。

  尹文俊也一邊鼓掌一邊道:「這位將刀的確名不虛傳,言談中肯,不亢不卑,果然具有泱泱大將之風!」

  將刀郭威待掌聲平息,從容接下去道:「第二點:不才認為一個練刀的人,必須對刀這件兵刃持有正確的態度。刀——跟所有的兵刃一樣,的確是用來殺人的,而且殺起人來,較任何兵刃更具犀利方便!但是,一個使刀的人,至少應該記住兩件事:殺什麼樣的人,以及在何種情況下殺人!」

  他停下來,深深吸了一口氣。

  沒有人鼓掌。每個人都在屏息以待。

  因為大家知道,將刀郭威的第二點見解尚未說完,沒有人願意在這個時候,以掌聲擾亂了這位將刀的思緒。

  將刀郭威稍作停頓,緩緩接著道:「別的事情,都可以憑意氣用事,唯有殺人不能。上至公侯將相,下及販夫走卒,人命是平等的,任何人的性命都只有一條。所以,無論殺人或被殺,都是一件大事,也是一件十分嚴重的事!這世界上,絕沒有一個人願意死在別人的刀下,另一方面,一個人若是殺錯了一個不該殺的人,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不才相信,一定有很多人有過這種經驗,你誤殺了一個人,除非你天良已泯,你必然會因而時時感到內疚,甚至抱憾終身!」

  如雷掌聲,再度響起,比第一次更為熱烈。大家過去聽快刀馬立和狠刀苗天雷論刀,都覺得兩人的見解空前精闢。如今再聽這位將刀的話,才發覺這位將刀的見解,顯然比快刀馬立和狠刀苗天雷又不知高明了多少倍。

  這時不僅廣場上聽眾熱烈如狂,就連品刀臺上的四位見證人以及台主廖三爺,亦均為之悚然動容。

  將刀郭威等掌聲過去,平靜地接下去道:「第三點,也是不才要說的最後一點:就是一個使刀的人,必須時時刻刻增強自己應變的能力。不才所指的能力,不是指出刀要『快』,也不是指出刀要『狠』,過去,有好幾位朋友,幾乎是死在睡夢中,一個人出刀再快,當他睡著之後,這份能力便等於零。同樣的理由,如果對方的刀,已經刺進你的心窩,你有多狠,也是枉然。」

  他吸了口氣,慢慢地接著道:「不才所指的『能力』,是要能『防患於未然』!關於這一點,不才認為,只須做到心胸坦蕩就夠了。俗雲:殺人者恒殺之。一個人只要不為自己製造被殺的理收,那麼被殺的機會也畢竟不多。同樣的,一個人若是早已種下禍根,任你如何提防,也必有大意鬆懈的一天。」

  他又停頓了一下,才繼續道:「不才並非完人,自涉足江湖以來,結怨者亦非少數,絕不是幾句空話,便能證明不才之應變能力超人一等。唯可告慰者,事至今日不才尚能保持冷靜,只要雙方形勢不太懸殊,相信明天見到不才身首異處的機會還不太多。最後,願今後之事實能夠證明這點!謝謝各位。謝謝,謝謝!」

  將刀郭威於掌聲中退回耳台。

  掌聲足足延續一盞熱茶之久,才慢慢平息下來。

  今天的大會結束了,但廣場上人潮依舊,人人都似乎有一種意猶未盡的感覺。可以很明顯地看出,萬一這位將刀明天也不能倖免,一定會在每個人的心頭,刻下永遠無法磨滅的陰影。

  這是品刀大會一個新的高潮。

  自從快刀馬立死去之後,七星鎮上的人第一次對另一名刀客產生了深厚的親切感。

  尹文俊似乎也很激動,他轉身向白天星問道:「你覺得這位將刀怎麼樣呢?」

  白天星長長歎了口氣道:「我那位師弟看樣子大概是沒有希望了。

  尹文俊一愣道:「什麼沒有希望?」

  白天星道:「由於以往的一些刀客,不是喪命,就是棄權,再不然便是胡亂咆吼一通,我滿以為我那位師弟可以穩操勝券,但照今天的情形看起來,希望恐怕是微乎其微了。」

  尹文俊眨了眨眼皮道:「你的意思,可是認為這位將刀一定不會遭到意外,最後終能成為七星刀的得主?」

  白天星反問道:「你說呢?」

  尹文俊一想道:「我說?這種事情,我怎麼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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