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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星镇除了廖三爷,便要算这两位大老板较有钱,但这两位大老板如今穿的也只不过是一套白细布褂裤。

  再看看现在走进来的这个汉子,穿的竟是一身天蓝色的宁绸,一身闪闪发光的宁绸。

  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这汉子腰间的一把长剑,剑鞘深紫色,是上等鲛皮制成,深红的剑穗,像一撮流苏,人够气派,兵刃也够气派。

  这汉子进来时,一只右手就扶在那把长剑的剑柄上。

  他在进门处站定,满厅扫了一眼,然后才慢慢移开剑把上的那只手,因为他已看清这座大厅中显然并没有值得他拔剑的人物。

  一名伙计在腰裙上擦擦手,含笑迎上去。

  来这里喝酒的人,本来就用不着招待,谁来了都是一样,一盘羊肉一壶酒。

  这伙计是因为刚才偷空去押了两把牌九,两把都押中了,心情特别愉快,才迎过去的。

  没想到那汉子却不领情,伸手一推,就将他推开了。

  那伙计眼一瞪,正想发作,忽然看到对方腰间那把长剑,脸色一变,火气顿消。

  他对很多客人发过脾气,还没有对这样一把长剑发过脾气,他也不想尝试对一把剑发脾气是什么滋味。

  那汉子大踏步径向中央那张圆桌走去。

  圆桌上只坐了三个人,一个驼背老人,一个中年苦力,一个像是来自外地的商人。

  那名佩剑汉子走到桌旁,冷冷道:“让开,坐到别张桌上去!”

  他说这话时,眼光并没有望向任何人,这也就是说,此刻桌上三个人,统统都得让开。

  那个驼背老人,第一个端起盘子和酒壶让开了。

  上了年纪的人,多半不愿多事,也经常比年青人识相些,金钱可以买到任何东西,但绝买不到经验世故。

  经验世故是生命累积起来的。

  第二个让开的是那个苦力,他走得稍微慢一点,是为了他那一壶酒。

  酒刚添上,还满得很。

  这是他今天的第二壶酒,也是最后的一壶。

  两壶酒,一盘羊肉,是他一天的工钱,他家里还有四口要养活,他必须每隔七八天,才能如此享受一顿。

  每一滴酒都是汗珠换来的。所以他每次喝酒时,都希望每一滴酒都能倒人自己的肚中。

  三个人已走了两个,唯一坐着没动的,是那个商人。

  “坐开,坐到别张桌子上去!”

  那商人慢慢挟起一片羊肉,慢慢地送进嘴里。

  “我说的话,你他妈的听到没有?”

  那商人又喝了口酒,才慢慢地放下酒壶,慢慢地转过头来。

  “你伙计在跟谁说话?”

  “你!”

  “我?”

  “不错!”

  “说什么?”

  “要你坐开去!”

  “我为什么要坐开去?”

  “因为老子要用这张桌子!”

  “谁是我老子?”

  “我!”

  “你?”

  “不错!”

  那商人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像自语似的喃喃道:“这么大的人了,竟到现在还没学会说话。”

  他突然抬头望着那汉子道:“你伙计可知道这世上最伤人的话,是句什么话吗?”

  “不知道!”

  “那么我告诉你:就是明明不是别人的老子,却一开口就是我是你老子!”

  那汉子冷冷一笑道:“伤了人又怎么样……”

  他的一只右手,已经攥上剑柄,双目中也露出一片森森杀气。

  只是这片杀气刚刚从他眼中涌现,便随着一声紧接而来的脆响突告消散。

  “卜!”

  商人手一抬,一点黑星飞出,那汉子应声向后倒退两步,两颗门牙已经离开原来的位置。

  商人打出的是一截筷子。

  那汉子长剑突然出鞘!

  他这把长剑并不是装饰品,只见剑光一闪,他整个人已带着一片剑光跃起,倏然向那商人扑去!那商人仍然坐着未动。

  他缓缓端起酒壶,就像根本不知道一把利剑已对准他的肩窝刺来。

  别张桌子有人失声惊呼,有人离座走避。

  每个人都看得出。那商人此刻即使能及时发觉,要想避开这一剑,机会也是微乎其微。

  就在这间刻不容发的一刹那,一条人影突从进门处串至,一拳结结实实打在蓝衣汉子腰眼上。

  这一拳出手异常沉重。

  蓝衣汉子应拳斜飞出去,叭嗒一声,凌空摔落。

  这一跤虽然摔得不轻,但蓝衣汉子还是忍着彻骨之痛,很快地爬起来。他的长剑仍在手上。

  正当他像一头负伤狂兽,扬剑方欲再度扑出之际,有人发出一声冷笑,蓝衣汉子愣了愣,剑尖一颤,突然垂落。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华服青年人。

  蓝衣汉子低垂着头,腰杆却挺得笔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连大气也不敢多喘一口。

  长剑还在他的手上。

  但这辆长剑此刻的功用,已比一根拐杖强不了多少。

  华服青年等他站好,突然扬手左右开弓,劈劈啪啪又是几个大耳光。

  打完了,才沉下脸来厉声道:“该死的奴才!连钱老爷子你也不认得,你这双狗眼,是用来干什么的?”

  蓝衣汉子一声不吭,七八个又重又响的大耳光,就像不是打在他的脸上一样。

  华服青年没有再理他,迅速转过身去,向那商人抱拳赔笑道:“钱兄你好,小弟实在没有想到你钱兄也在这里。”

  那商人似笑非笑的干咳了一声道:“彼此,彼此!”

  对刚才的一场风波,两人谁也没有再提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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