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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一


  論鬥劍,全看雙方風度。風度,在劍法一道而言,可說十成十代表一個人有這方面的成就。

  兩人門戶一亮,便使人有軒輊難分的感覺,果然,三十招轉眼過去,依然秋色平分,黑衣司馬香主劍法奇詭,變化莫測。醜老人招式平穩中透著無窮威力,吃虧的是,後者使的是根竹製煙筒,點、敲之間雖有判官筆的好處,但在劈、削時,便欠缺刀劍應有的鋒利了。

  五十招過去,三號小魔女突然高叫道:「表現呀,司馬。」

  黑衣司馬香主經此一喝,精神猛振,手中劍,劍光大盛,一劍接一劍,劍劍均帶嘶風銳嘯。

  醜老人不意對方竟能突破均衡局面,凜異間,機先立失。

  上官印唉了一聲,喃喃說道:「又蹈我上次的覆轍了!」

  就在這時候,峰下不知誰在促狹,厲聲高呼道:「上官雲鵬,上官雲鵬,你別走,這下,你可跑不掉了,喂,喂,上官雲鵬,上官雲鵬……」

  二號魔女因吃悶虧在先,心緒本就不甚正常,這時臉色頓然蒼白起來,老魔女一見,道聲不好,忙向身後喝道:「牡丹,快去招呼你娘!」

  可是,小魔女快,二號魔女更快,一聲悲呼,驀然破空越眾向峰下撲去,這一意外,連帶影響了鬥場中醜老人與黑衣司馬香主的優劣之勢。

  對於二號魔女受激失態,黑衣司馬香主毫不理會,但是,三號小魔女的飛身下場,卻令這位情有獨鍾的黑衣司馬香主心神為之微分,為欲扭頭擦看,手中劍勢稍稍一緩,醜老人即得理不饒人,旱煙筒一撥一挑,將黑衣司馬香主臉上那幅須臾不離的黑色面紗撩飛半空。

  隨著黑色面紗的飛起,驚呼四起:「啊啊,又是一個醜八怪!」

  「你瞧好怕人?」

  「簡直沒見過!」

  「真是醜成一雙。」

  「一個醜似一個!」

  扁臉,黃眉,斷梁鼻,兩頰刀疤縱橫,可怖得有如善書上描述的地獄惡鬼,於是,人人明白,這些:正是這位南海門下始終不離面紗的原因!

  醜老人也似為這意外所見怔住,旱煙筒自然下垂,一時間竟忘了乘機追擊。

  被挑飛面紗的黑衣司馬香主,雖然怒羞交集,但仍於百忙中捺住火氣,先收劍跳過去向小魔女柔聲叫道:「牡丹,你做什麼下來?」

  原來他心神貫注,僅看到紅彩飄動,知道誰從身邊經過,卻沒留意到峰下的厲呼,以及隨之發生的一切。

  小魔女似因有這麼個醜男人當眾招呼她而覺得大損自尊,竟厭惡地向地上啐了一口,沒好氣的怒聲斥道:「你管我?」

  四周群雄,發出一陣愜意的哄笑,小魔女嬌軀一扭,便擬向場外追出,老魔女眼神眨動,忽然陰陰下令道:「牡丹,別理你娘,先放信炮。」

  小魔女止步遲疑了一下,迅向空中一揚手,一點藍星,直薄雲表,接著,高空中噼啪一聲脆響,一朵藍雲瀰散展開,久久凝而不散。

  信炮用意,人人清楚,但是,大家仗著人數眾多,加以一向與天魔教無怨,所以也無人在意。

  這邊,黑衣司馬香主發了一會呆,驀然,他想及他受辱是由於面紗脫落,不怪小魔女打擾,也不怪自己分神,這將一股怨氣洩向醜老人身上,長劍一搶,再度向醜老人猛攻而上。

  劍光如虹,劍招如雨,踏洪門,搶中宮,只攻不守,一出手,全是玉石不分的亡命招式。

  醜老人雙目英光迸射,早看清目下處境,旱煙筒急揮,烏圈連環,如秉氣運筆臨帖,霎時間,金鐵交鳴兵刃和人影翻絞,騰上竄下,有似龍捲風中兩道滾滾氣圍,笑聲遲歇,全場又歸入一片緊張的沉寂。

  每個人,包括東西兩邊的敵我雙方,都在以最大的克制力等待著……等待著一劍穿胸而過,或者一顆頭顱在煙筒鍋鬥下碎裂!

  兩團氣團,由東而西,再由西而東,反覆追逐,看似已經過了很久時間,實際上不到半盞熱茶工夫,突然,哼嚎聲起,勝負分出,血戰已結束,黑衣司馬香主在醜老人煙筒鍋下毀去身軀上最醜的部分,天靈碎裂,血漿四濺飛灑,而醜老人則大笑道向後跌退,笑聲漸漸低弱,然後,身軀晃了晃,挺著心窩上那支黑衣司馬香主的長劍仰天翻倒……

  都勝了,也都敗了,死者安息,兩個生命自武林中消失,像殞星也像兩片枯葉,也許會有人永遠談說著這場精絕的比鬥,也許,它很快就被人忘記。

  沒有驚呼,也沒有嘆息,東西各跳出兩條人影,分將兩具死屍抬回。

  丹鳳黯然低頭,輕喟著道:「尚幸師南宮沒有來。」

  上官印望著,搖頭喃喃道:「不會來了,永遠不會來了。」

  丹鳳愕然抬頭道:「為什麼?」

  上官印苦笑道:「你以為四十年前,真元耗盡的魔劍懾魂刀真能活到現在,並保有一身功力嘛?唉,他們師徒都是一個人啊!」

  丹鳳失聲道:「你怎知道的呢?」

  上官印嘆道:「師父於九屏訂約,洛陽赴約的是徒弟,徒弟會前出現,大會上卻只出現了師父,師徒何故永不並在?不信可以去看看,依我猜測,南宮中屏可能係傳藝及交代心願後即已辭世,師南宮,可憐亦復可敬的師南宮……」

  身後,忽聽少林兩僧向掌門人低聲報告道:「稟掌門,是位年輕人。」

  上官印望了丹鳳一眼,心鏡大師又向他們二人望了一眼,然後向兩僧微微頷首,口誦佛號道:「知道了!」

  這時,場中忽然出現了三號小魔女,向這邊持劍脆聲喊道:「請終南上官印少俠出場指教。」

  上官印吸一口氣,緩緩起身,向眾人抱拳致意,然後從容舉步向場中走去。

  丹鳳忽然想起似的,從後低低叮囑道:「用劍,印弟,很多人會開心……」

  上官印點點頭,腳下不停,唇角泛起笑意,頰腮泛起微暈,雙目中泛起的則是一片光芒。

  「俊,秀,英挺,人中龍鳳啊!」

  像所有人心底的感覺一樣,小魔女呆呆望著,如醉如癡。

  上官印則感慨著:姓司馬的屍溫尚存,她竟一點哀傷表示沒有,就算姓司馬的自作多情,不值一愛,但是,人家為誰拚命?為誰死的?好個無情無義的女人!

  他站定,從容撩衣,自腰間撤下柔藍劍,抖直劍身,左手雙指一搭,平置胸前正容朗朗說了一聲:「女俠請!」

  小魔女媚眼一飛,笑道:「看你似乎只有躲的本領,以前舊賬不算,今天可要拿點真功夫出來阿!」

  上官印簡潔地重複了一句:「女俠請!」

  小魔女聽如不聞,又笑道:「今天,你們,一個跑不了,不過,你例外,小奴已為你請了特准,隨時隨刻,只要你稍微表示一個……」

  上官印沉聲喝道:「有禮了!」

  左手劍訣一揚,右手劍身一送,柔藍劍,平平推出,小魔女目光一掠,一面後退,一面咯咯脆笑道:「金龍排雲?華山劍法呀,誰教你的?是白嫦娥那妮子麼?唉,唉,真多情,真羨煞人。」

  嬌滴滴,脆語如珠,逗得四周群雄,一個個心頭都有些癢癢麻麻的,即令上官印的下場是死,這時如想找替身,大概也不難。

  可是,出人意外的,小魔女儘管口中甜蜜風騷,手中劍卻來了個極端表示,身軀一旋,去勢反圈,回頭如犀牛望月,驀地發出逍遙七式中最最毒辣的一招,「逍遙行,不堪回首!」

  而左手揚起的,不是助領劍勢的劍訣,竟是一記寒森森的陰風化骨掌,劍掌齊下,口中同時嬌笑道:「非奴無情,奶奶吩咐,你骨頭硬,拿住了才有商量餘地!」

  這時的上官印,要真的換上另一個人,渾渾然之餘,很可能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了;而上官印,一則因有備在先,一則因逍遙、奇緣兩套有著生剋關係,對這一招,唯一解法是奇緣七式中的最後一招:因果前定!

  「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上官印脫口輕吟,身立原處不動,小魔女吟聲入耳,以為他又要像上次一樣引身飄逸,上次,劍著肌膚,不入皮肉,似乎力道上僅欠分毫,所以,這次小魔女劍尖吐出,手腕墊頸,本來已夠快速的去勢,至此又加快幾分,這一剎那,拿什麼石火、電光來形容,幾乎都不夠恰當,套句俗語,說時遲,那時快,人在四五步外,最後一個字的吟音未了,劍尖已沾前胸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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