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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〇


  怪叟迅又向金劍丹鳳喝道:「誰要你多嘴?叫你上路聽到沒有?」

  儘管怪叟喝罵,這時的金劍丹鳳卻一點不以為意,笑嘻嘻的一轉身,腳步尚未跨出,忽又轉過身來望著上官印,欲言又止。

  怪叟沉下臉來道:「等什麼?」

  上官印也忙揮手道:「前輩如此吩咐,大姐就快去罷。」

  金劍丹鳳眼眶一紅,垂頭低道:「英妹的事怎辦?」

  上官印忙答道:「等你回來一道去找好了。」

  金劍丹鳳望了望怪叟,怪叟冷冷地道:「她回來不會太早。」

  上官印暗暗一怔,忖道:「要去什麼地方?」

  正想著,怪叟已然冷冷接下去道:「那黃衣女娃兒你們不用擔心,交給老夫去找也就是了,她如已死老夫愛莫能助,否則不抓著她,老夫也不甘心呢。」

  金劍丹鳳聞言,為之雀躍不已,一面使眼色,一面擺著手道:「那麼,印弟,放心吧──」

  似怕怪叟發覺她以眼作弊,又扮了個怪臉,轉身如飛而去。

  上官印呆呆地望著丹鳳逐漸消失的背影,心頭茫然,他想:封袋上寫的什麼,竟令丹鳳如此高興?

  丹鳳原是那樣為上官英擔憂,怪叟一諾,便令她憂心盡去,難道那封袋上對此也有什麼啟示不成?

  怪叟說,丹鳳不會回來得太早,可見丹鳳對此刻要去的地方,一定很遠很遠,丹鳳不為離別黯然,反因離別而喜悅,這又何故?

  而且,最令人不解的,便是丹鳳今夜此刻之出現,純屬偶然,而怪叟封袋上的字,卻顯然早就寫成,難道這是一封隨便什麼人都送得的信函?假如隨便什麼人都送得,丹鳳又為什麼會有這種如有所獲的表現呢?

  最後這一點,馬上就得到了解答,怪叟這時說道:「這封信,本來預備叫你送的,後來發覺你目前是個忙人,所以一直沒提起,由這娃兒頂替,正好合適。」

  上官印忽然想起:「剛才他說,就是要教我一手兩手的,也擔心我沒時間學,所以不許我行大禮,現在又說我是忙人,難道那封袋上寫的,跟武功有關不成?」

  既然有關武功,他就不便再問什麼了,這時,他為丹鳳喜獲奇遇之餘,不禁又換了個話題問道:「天亮後,我們去哪裏?」

  怪叟一面伸手去取那隻黑口袋,一面答道:「馬上分手,不必等天亮了。」

  口中說著,已自袋中取出兩件東西交到上官印手中,上官印一看,正是前此他繳還不久的天罡旗和人皮面具,不禁訝道:「這又交給晚輩作甚?」

  怪叟眼一瞪,怒道:「老夫借,你還,不可以麼?」

  上官印指著碑旁那支奇緣劍道:「這支劍呢?」

  怪叟瞪眼反問道:「他們既然是師徒,不一起帶去留給誰?」

  上官印道:「去哪裏還?」

  怪叟向來路一指道:「回去長安,到西門外黃靈寺後面一個只有母子倆的獵戶家裏,進門不許開口,一直往後跑,在柴房內可以見到他。」

  上官印怔了怔道:「不許開口?」

  怪叟點點頭道:「這是他與屋主的默契,誰開口打聽,就見不到他了。」

  上官印心頭一沉,失聲道:「莫非因為他病得很厲害?」

  怪叟仰起臉,沒有答理,上官印不安地低聲又接道:「他要問起我那義妹,晚輩應該怎麼回答?」

  怪叟沉思不語,良久方緩緩轉過臉來道:「就說被老夫帶走請他放心好了。」

  上官印欲語又止,怪叟頭一點,接道:「是的,你可以這樣說,老夫總覺得讓那黃衣女娃將這支劍帶在身邊,很不妥當,假如他已經猜出老夫是誰,那麼就請順便為老夫帶個口信,說老夫也已約略猜出了他的來歷,請他保重身體,將世事看得淡薄些……」

  說至此處,忽然手一揮道:「那你就快去罷。」

  說著,逕自站起身來,稍稍踟躇,旋即投身投入黎明前的一片黑暗之中,眨眼消失不見。

  上官印悵然一嘆,也忙將各物收綴好,向長安方面飛奔而去。

  ***

  到達西門外的黃靈寺,天已微明,繞至寺後,果見不遠處竹林中有著幾間土牆茅屋。

  這時,屋門正好開著,自門內走出一名四十上下的破衣壯漢,上官印忍住沒打招呼與壯漢擦肩而過,一逕向屋後走去,壯漢僅望了他一眼,果然毫無表示。

  穿過昏暗狹窄的堂屋,走完一條碎石小徑。眼前立即出現一間柴房,上官印心跳著,輕輕將虛掩的門扉推開。

  站在門口,向內問目打量一下,發覺屋內地方雖小,收拾得倒還乾淨。

  屋角放著一張舊木桌,桌上油燈已熄,桌後靠牆鋪著一堆乾草,草上鋪著一條破棉絮,上官英師父,那位神秘的人物,此刻正以月前在華陰城中出現時的那副文士裝扮,盤膝坐在上面。

  上官印看了這種淒涼情況,忍不住心頭一陣酸楚,幾乎掉淚,而那位此刻穿著一襲葛衣,無以名之的神秘文士,正好抬頭,眼皮一睜,微笑道:「還東西來了?」

  上官印強作歡笑,急步上前,深深一揖,愉聲道:「真虧您老人家這樣放心。」

  葛衣人點點頭,緩緩說道:「就放在桌上好了。」

  上官印將天罡旗、人皮面具、青布長衫一一在桌上放好,最後從背上取下那支奇緣劍。

  葛衣人目光微直,脫口道:「那丫頭呢?」

  上官印一聽這口氣,知道上官英沒有說錯,這人是她師父,大概不成問題了,於是忙照怪叟的話說了一遍。

  葛衣人果然放心地點了點頭道:「哪很好。」

  上官印不禁笑問道:「那位黑衣老前輩,這兩天將晚輩悶得好苦,他說您老人家能猜出他是誰,是不是真的?」

  葛衣人微笑側目道:「你這孩子也真傻,我如看不出他是誰,難道還真會放心借給他這些東西?」

  上官印一哦,迫不及待地道:「可不可以告訴晚輩?」

  葛衣人注目又是一笑道:「你真的一點不知道?」

  上官印搓手苦笑道:「人人都誤以為他是鬼谷先生,但晚輩卻愈看愈不像。」

  葛衣人一笑合目,微哂道:「人人都對,只你錯了。」

  上官印猛然一呆,失聲道:「他就是鬼谷先生?」

  葛衣人悠然睜開眼來笑道:「有何可驚訝?」

  上官印連連搖頭道:「不可能,絕不可能。」

  葛衣人靜靜地笑道:「為什麼不可能?」

  上官印皺眉說道:「鬼谷先生本人,晚輩幼時見過,修眉鳳目,一表人才,而這位黑衣前輩,既非以借物易容,又非戴著人皮面具……」

  葛衣人一笑接口道:「既非如此,誰還認他不出?」

  上官印怔怔地道:「這是怎麼回事?」

  葛衣笑容一斂道:「鬼谷、神女師兄妹,當年用以折服天魔女的一種玄功叫什麼你知道不?」

  上官印遲疑了一下道:「虛幻心宗不是嗎?」

  「它的源流呢?」

  「據說脫胎於少林首藝達摩洗髓心經,不知對不對。」

  「對了,假如你能再知道得一點,你就明白這事並不可異了,達摩心經既然有洗髓之功,一個在這種玄功上有了高度成就的人,要憑之將身體各部加以畸形變化,又有何難?」

  「那麼您又從什麼地方認出他的呢?」

  「這一點,可說是他算計過人之處,但也可以說他今天武功雖已高不可測,然於心性修養方面,似仍稍遜於閒雲野鶴二叟;因為他當年雖將天魔女折服,卻預料及天魔女有東山再起、死灰復燃之日,所以隱退後,不但功夫沒有擱下,反在虛幻心宗之外,更練成一種絕藝……」

  「噢,對了,他那雙手!」

  「是的,這種功夫就叫天羅掌,除非對手已練就金剛不壞之身,否則,一經被他這種天羅掌打中,多深功力,也將化為烏有!」

  上官印想了想,忽又疑問道:「別人都沒注意他這雙手嗎?」

  葛衣人微微一笑,傲然仰臉道:「何必說別人?你自己不就早看到了?可是你又理解了多少?你以為每個人都應該對每一種絕學像我這樣清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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