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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七


  丹鳳微微一笑道:「以前輩這身輕功,誰能跑得了?」

  怪叟豆眼一瞪道:「要不要打賭?」

  丹鳳笑了笑,抿唇道:「怎麼個賭法?」

  怪叟注目大聲道:「賭你信不信──剛才還抓溜了一個!」

  丹鳳怔然脫口道:「有這等事?」

  怪叟仰臉大聲道:「定下賭注再說其他。」

  丹鳳猶疑地轉臉向上官印望去,上官印皺眉思索了一下,茫然搖搖頭,丹鳳信心大增轉過臉來笑道:「行行行,只要您能舉出鐵的事實,用以證明確曾抓溜了一名長角的年輕人,並且事情就發生在不久前的剛才,一經我們認可,今夜前輩有什麼吩咐,晚輩願隨時聽憑差遣!」

  與人打賭,在丹鳳說來,也許這尚是有生以來第一次,不過,她上面這番切口,卻說得圓滑異常。

  她想:怪叟之武功,超出她與上官印甚多,剛才,很可能是她與上官印未注意;怪叟在神氣上,雖像是為著突然發現一塊佳良石頭而離開,但是,從怪叟去勢之疾的一點上回想起來,怪叟當時發現的,事實上也可能是條可疑身形。

  不過,她總以為,憑怪叟這樣一身武功,他追的,如果是人,那人居然會被抓溜了,豈不可疑?

  其次,能逃脫怪叟追趕,縱有其人,則斯人說什麼也不可能是名年輕人。

  還有,人既溜了,又何來鐵的事實用以證明抓溜了的是一名年輕人,並且是一名長角的年輕人。

  不過,話雖如此,又想及上官印既對此老敬畏有加,此者自有其過人處,不問可知,所以丹鳳也預防到,這個東道可能會輸。

  於是,她下注為:「今夜前輩有什麼吩咐,晚輩願隨時聽候差遣!」

  現在四更已盡,距天亮,最多不過一個更次,就算輸了,這剩下的一個更次裏,怪叟又能支配她做幾件事?

  而最最俏皮的,還是夾在中間那句一帶而過的一經我們認可。

  說它俏皮,不若稱之為賴皮的伏筆;萬一怪叟為難起來,她盡可來一個抵死不認可。

  她不說我,卻說我們,那意思無異暗示上官印:我若賴他不過,你可以幫忙賴,知道嗎?

  所以,她說到這一句時,曾向上官印使了一下眼色,上官印笑著點了點頭,表示已經會意。

  丹鳳畢竟不同上官英,想及自己說得這麼滑溜,話說完芳容已止不住微紅,同時不安地偷瞪著怪叟,看怪叟有何反應。

  詎知怪叟,不曉得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竟點頭唔了一聲道:「很好,說完了沒有?」

  丹鳳心下一寬,忙笑著說道:「要是您輸了怎麼說?」

  怪叟漫不為意地答道:「怎麼說,怎麼說。」

  丹鳳又朝上官印望去,上官印雙臂微微一張,做了個騰躍之勢,丹鳳心裏明白,於是轉過臉來,笑說道:「您輸了,就必須將一身輕功傳授,怎麼樣?」

  怪叟嘿了一聲,喃喃說道:「乖乖,真是一本萬利。」

  丹鳳芳容頓然一紅,噴叱道:「你找我賭,又不是我找你賭,答不答應,其權在你,怎麼說怎麼好,這句話難道是從我嘴裏說出來的不成?」

  怪鬼臉一偏,側目笑道:「娃兒,你火候不夠,又上當了,誰說不答應的?」

  丹鳳一怔,立時恍然大悟,不過,她的怒惱很快為一股升自心底的喜悅所掩沒,當下佯嗔著,玉手一伸道:「廢話少說,拿鐵證來!」

  上官印又好奇,又緊張,也忙攏上一步,目注怪叟,不稍一瞬。

  怪叟嘻嘻一笑,就地坐下,從背上取下那隻黑布口袋,像變戲法似的,將手伸進去,掏著,摸著,一雙豆眼,卻不住在兩人臉上打轉。

  上官印與丹鳳幾乎同時暗忖道:「什麼證物這麼小?」

  二人忖念未畢,怪叟突然笑喝道:「看,鐵證來也!」

  聲起處,手自袋中拔出了一隻黑黝黝的長條物件,擲地鏘然有聲;丹鳳方自一呆,上官印已止不住失聲低聲呼道:「英妹的奇緣劍!」

  怪叟迅向上官印一指,笑喝道:「好,一個認可了。」

  跟著臉色一變,轉向丹鳳,睨視而笑道:「求我以鐵,報之以鋼,這位怎麼樣?」

  丹鳳瞠目不知所對,上官印忙道:「老前輩──人呢?」

  怪叟豆眼一瞪,怒道:「老夫活生生地坐在這裏,你看不到,難道老夫已經變了鬼不成?」

  上官印為之啼笑皆非,不過,他深知怪叟脾氣,你愈急,愈不容易問出話來,於是,忙向丹鳳使了個眼色,意思說:你問吧,不過別操之過急。

  丹鳳會意,秋波轉處,含笑緩緩道:「很好,這支奇緣劍已證明出兩件事:您在剛才,的確遇見一名長了角的年輕人。」

  微微一頓,笑接道:「可以開始說明如何抓而未著,給他溜掉的了。」

  怪叟連連點頭,先向上官印瞪眼說了句:「問話要像這樣子,知道嗎?」

  接著,自地上撿起奇緣劍,摩挲了一陣,這才說了下去道:「那娃兒,在月前武會上,老夫就知道她滑溜得很,所以剛才當老夫發現她躲在東北邊那株大樹後邊窺視時,便不敢直接喝破,反以驚見奇石姿態撲去東南,想自背後包抄,來個出其不意。」

  上官印與丹鳳輕輕一啊,迅速互瞥了一眼,同時不期而然地一齊掉頭向身後望去,東北三丈之外,果有一株針葉如蓋的古松。

  怪叟待他倆掉頭過來,接著說道:「老夫打山腰那邊,一個轉彎,又躡足撲了回來,你們可以知道,這其間相隔最多一袋煙光景。」

  上官印與丹鳳,心頭同時噗通一跳,那時,恰是他倆無言相對凝眸的一刻,那情景要是看在上官英眼裏……

  怪叟輕輕一咳,從容說下去道:「那娃兒那份機警,委實令老夫佩服。老實說,當今武林中,能於背後十步之外發現老夫行動的,實在不多,可是,那娃兒做到了。饒得老夫加意放輕手腳,仍在十一二步左右,被她回頭看到。」

  丹鳳,上官印又互望了一眼,半是赧然,半是欣慰,同時也摻雜著些微不安,怪叟臉一仰,嘆道:「月色下,但見那娃兒淚流滿面……」

  上官印臉色微微一白,丹鳳雙頰,紅雲驟湧。怪叟悠然接下去道:「也不知那娃兒為什麼事傷心,她於看到老夫後,既不驚訝,也無畏縮之意,一聲不響,轉身便跑。」

  怪叟說至此處,微帶恨意地道:「這在老夫,可說是最大的忌諱。於是老夫在一怒之下也是一聲不響地騰身便追。」

  上官印忍不住喃喃脫口道:「那她怎能跑得了的呢?」

  怪叟豆眼一瞪,止住上官印岔口,接下去道:「這樣追逐了半里光景,老夫發覺,這娃兒一身輕功,雖不能超過月前武會上那個什麼紅衣牡丹,也卻絕不在那個什麼紅衣牡丹之下,老夫有了底子,怒氣也就漸漸平息下來,因為根據老夫估計,大概在十里之內,那娃兒將可成擒。」

  上官印與丹鳳,雖明知上官英人已遠去,但因一時為怪叟的述說所動,仍不免於眼中同時一亮。

  怪叟頓了頓,又接道:「老夫氣一平,戲耍之心便不由得油然而生,於是一路不斷發生一些奇奇怪怪的響聲,那娃兒果然上當,由於不時回頭的關係,雙方距離由十丈,而五丈,而三丈,愈追愈近……」

  上官印跟丹鳳的呼吸,隨之急促起來。

  怪叟眼珠擠去眼角,迅速無比地悄悄掠了二人一眼,似對二人真情流露甚感安慰,微微點了點頭,這才緩緩接下去道:「可是,就在這時候,老夫也上了一當。」

  上官印與丹鳳,不由齊齊一聲輕啊,怪叟將手中那柄奇緣劍在二人眼前晃了一下,恨恨說道:「那時,那娃兒正跑經一塊嵯峨的怪石之旁,足下一頓,忽然失呼道:『好賊徒,你竟敢暗算姑娘──』口裏喝道,手中劍暴打而出!」

  怪叟又將奇緣劍晃了一下道:「劍,就是這支劍,它雖被塗掩了本來面目,但它的名貴身分,蒙得了別人,可蒙不了老夫,那娃兒居然肯將這樣名貴的寶劍,當暗器連鞘打出,其情之急,其景之逼真,誰又能想到她竟是耍的一招金蟬脫殼?」

  連連搖頭,深深一嘆,方又接道:「故爾當時,老夫便想:那個傢伙不知趣,碰得這麼巧,萬一被那娃兒誤會是老夫埋伏下的人,豈,豈──唉唉,老夫急怒之下,趕往石後一看,空空如也,鬼影子也沒半個,心喊不好,扭頭看,那娃兒已不知去向了。」

  上官印與丹鳳同時一跺足,怪叟手向帶回的那塊大石一指道:「老夫一氣,便撿了它回來……」

  手仍指著石頭,臉卻轉向丹鳳說道:「現在,勞你恭候了這麼久,老夫不安之至請接受第一個差遣,就在這兒,以你那支寶劍挖個長七尺。寬三尺、深丈五的大坑,旁邊這小子如願幫忙,不加限制,老夫還要去出這塊石塊的惡氣呢。」

  說完,也不待二人有表示,逕自放下手中那支奇緣劍,起身往大石走去。

  二人呆了片刻,上官印俯身將劍拾起,朝丹鳳點點頭,首先就地挖掘起來,丹鳳也默然自腰際拔出她那支碧虹劍。

  丹鳳一邊挖著,一邊喃喃自語道:「這該怎麼說才好?」

  上官印欲答無詞,好半晌,才低聲說道:「英妹她……你知道的……很可愛,也很可憐……不過,不過……我跟她,跟她一直……她和你並不一樣……」

  丹鳳低低顫聲道:「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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