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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黑衣老人又驚又怒道:「你們竟連千面俠也不在乎?」

  灰衣人大笑說道:「不在乎又怎樣?」

  黑衣老人豆眼一滾,忽然叫道:「好,來了,來了。」

  紫袍人一怔道:「誰來了?」

  黑衣人笑道:「你們不在乎的那一位。」

  灰衣人與紫袍人,幾乎同地脫口低呼道:「千面俠?」

  黑衣老人大笑道:「怎麼不是。」

  笑語未了,一聲破空呼嘯,由遠而近,呼嘯聲中,一條青色身形,星殞電瀉般,疾射而至。

  身形下降處,是在黑衣老人正對面,灰衣人與紫袍人之間,灰衣人與紫袍人一聲噫,雙雙退出丈許。

  黑衣老人雙手一拱,連連打躬道:「及時雨,及時雨。」

  豆眼一眨,忽然疑訝地接道:「上官印那小子呢?」

  青衣人──現任第五屆盟主──顯然戴著人皮面具的臉上,一絲表情沒有,這時,精眸打閃,欲理不理地輕輕一哼,神氣地道:「那麼大的人還怕丟了不成?」

  沙地一聲,手中天罡旗繞柄收捲,身軀微偏,先以旗桿指了指紫袍人,然後迅速轉向灰衣人,旗桿指處,雙目威棱四射地冷冷說道:「你們兩位,認得這面旗子麼?」

  話聲中,手腕一抖,旗面再度展開,月色下,金星閃爍,采芒萬道,灰衣人眼角一掃,勉強嘿了一聲道:「就算是天罡旗又怎麼樣?」

  青衣人猛然跨上一步,沉聲道:「今天,天罡旗所到之處,所帶來的意義你知道麼?」

  灰衣人稍稍退出半步,掙了掙,這才冷冷說道:「以前,它代表著千面俠上官雲鵬,而今據說它已成了第五屆武林盟主的標誌,是這樣的嗎?」

  青衣人頭一點,口說一聲:「很好──」

  跟著手又朝黑衣老人一指,注目接道:「剛才接獲這位老友派人呼援,並附有三把飛刀為證,說是今夜三更,玄武門舊址,有不明身分的人物約鬥,敢問一句,這位老友究竟在什麼地方得罪過兩位,兩位可否說明一下?」

  灰衣人雙睛一眨,忽然反問道:「盟主閣下,難道不識得那三把飛刀的出處?」

  青衣人冷冷一笑,沉下臉來道:「三把飛刀,雖屬五十年前魔劍懾魂刀南宮中屏的故物,但它們本身又能說明什麼?」

  灰衣人目中兇光閃閃,嘿嘿連聲道:「這便是最好的說明,南宮中屏一生行事,高興怎樣便怎樣,從不對任何人加以任何解釋!」

  青衣人忽然仰天大笑,灰衣人一怔,沉聲喝道:「何事好笑?」

  青衣人笑聲一收,驚地逼上一步道:「笑──笑你們兩個可憐蟲!」

  灰衣人目光一直,心頭大震,身不由己地連連後退。

  青衣人旗桿一指,緊逼而上厲聲道:「姓龍的,你是什麼變的,難道真以為我上官雲鵬不知道?」

  「不信麼?你可以再聽清楚點:五十年前,你姓龍的,甫出師門,便於偶遊關洛時,在潼關附近遇上天魔女歐陽冶卿,那時的天魔女,因中了南宮中屏的脫身自救之計,正自王屋山撲空回轉,她見你姓龍的年輕英俊,武功也不錯,遠勝她那醜怪師兄百倍,乃加以勾引,而你,姓龍的,不想想自己乃正派門下,竟一時為色所迷,糊裏糊塗地,甘心做了她的面首。」

  「後來,你跟她回到廬山,南宮中屏已然不知所往,於是,你姓龍的,便補了缺,成了南宮中屏的替死鬼。」

  「那時候,由於你姓龍的出道未久,而魔女所練之色相玄功又從無人知,所以,你姓龍的起初並不知道處境之危。」

  「直到魔女梅、蘭、菊、竹四個貼身女婢中的梅婢愛上了你,你這才在那梅婢不計利害的私訴下,知悉了一切。」

  「為了惜命,也為了感恩,你,姓龍的,結果也像南宮中屏一樣,逃離魔窟,南宮中屏帶走的,是魔女一瓶返魂散,而你,姓龍的,帶走的卻是魔女一個女婢。」

  「之後,足有二十年之久,你隱藏著,不敢露面,直到二十多年前,巫山神女和鬼谷先生師兄妹迫令魔女解散天魔教,天魔女遵約不再涉足武林,你姓龍的方敢回歸師門,由於二十年來之苦修以防萬一,你因禍得福,在武功方面,有了意外的驚人成就。」

  「因為你那一派僻處一角,而你又改了姓,所以,足有十年之久,魔女並沒有找你,同時,你卻在派中出人頭地,在武林中,也大大成了名。」

  「可是,成名並未帶給你多大好處,它帶給你聲望,也帶給你災星,魔女派人一打聽,馬上弄明你閣下原來就是她當年的裙下之臣。」

  「結果,你被脅迫去了廬山,之後,武林中便沒有了你的消息。」

  「這段期間,誰也不能知道你做了些什麼,不過,從你姓龍的再度出現的這副姿態上,我上官雲鵬可以憑想像為你指出:魔女留下你,一定是因為你貪生怕死,許下將功贖罪的願心,她見你成就不凡。凡與奇絕中人相等,又想及重整魔教正需人才,乃拿出南宮中屏當年留下的飛刀,為你定下課程,十年來,不負所望,你姓龍的終於練成飛刀絕技,也達成了魔女當初要你做一名兇手的目的──姓龍的,你服不服,說,你說,是不是這樣的?」

  灰衣人目露悸色,呼吸粗促,夜間臉色雖不可見,其驚惶失態之情,當不難想像,青衣人僅逼出三步他卻直退出二丈有零,方在一座破石礅前勉強站定。

  青衣人冷冷一笑,沒有再作其他舉動,身軀一轉,又向紫袍人這邊走來,紫袍人猶疑地退後一步,青衣人目光一抬,以比較緩和的語氣斂眉道:「老弟,你又為甚要這樣做呢?」

  微微一頓,注目接說下去道:「假如說是為了保全貴派而出手,要知天魔女那種人,淫毒無比,是否能言而有信,且不去說它。就算你老弟甘願犧牲自己,可是有一天,魔女倘若命你率派歸順,你將怎辦?依?還是不依?依,你門下不一定會聽你的,不依,便是違命,魔女將會跟你翻臉,萬一這種情形發生,你今天這樣做,又是所為何來?」

  聲音一低,懇切地沉聲接道:「再說,你這樣做雖是抱的捨身入地獄的精神,可是,若貴派門下日後知道了你老弟今日的行為,反會蒙羞抱憾呢?」

  紫袍人沉著異常,這時點點頭道:「敬領教言──再見了。」

  語畢身軀一轉,緩緩向來路走去,眨眼於一座廢牆後消失不見。

  青衣人怔怔地望著紫袍人背影消失,搖搖頭,又轉向灰衣人走去,遙遙用手一指,冷冷說道:「你一個人還能有甚作為?不走何待?」

  灰衣人雙睛眨了一眨,終於一聲不響地一躍而起,飛上牆頭,舉手一揮,四下暗處,四條身形同時飛出,一齊奔向正北。

  青衣人飄身上牆,凝眸向四下注視了片刻,重又返回場中。一面向黑衣老人走去,一面伸手摘去臉上人皮面具,不住嚷著:「悶煞人也!」

  人皮面具應手而落,現出一張英俊年輕的面龐──你道是誰?嘿,一點不錯,上官印!

  黑衣怪叟大笑道:「這麼威風還說問?哈哈,沒良心,沒良心!」

  上官印搖頭一嘆,笑道:「你日間離開進士樓,我原還以為你真的為了迴避這個紫袍人。想不到你看到的,卻是咱們那位謎樣的新盟主。」

  眼光往手中人皮面具和天罡旗上一落,斂眉接道:「能借到人皮面具和這襲青衣,尚不算稀奇,倒是這面天罡旗,乃他仗以混充家父的唯一信物,你能借到,實在難得。」

  黑衣怪叟嘻嘻一笑道:「這是什麼奇怪?俗云投桃報李,老夫在武會上幫了他的忙,他把旗子借給老夫用一用,又何不可?」

  上官印惑然道:「那麼他該知道你是誰了?」

  黑衣怪叟笑道:「誰曉得他?」

  上官印咦道:「不然他怎麼這樣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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