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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上官英一時為之語塞,低頭沉默了片刻,忽又雙肩一動,仰起臉來道:「不,你這話我不以為然。」

  上官印注目問道:「怎麼說?」

  上官英簡潔地道:「你忽略了幾點事實。」

  上官印微訝問道:「那幾點?」

  上官英鳳目發亮地道:「第一、你應知道,那人說的是目下武林。第二、他說的是少女和青年,而且必須是穿紅衣服的少女,或者是穿藍衣服的青年!」

  上官印劍眉微軒,不由得點了點頭,並輕輕嗯了一聲。

  上官英有力地接下去說道:「目下武林是第一道圈圈,少女和青年,是第二道圈圈,少女須是穿紅衣服的少女,青年須是穿藍衣服的青年,則是第三道圈圈。目下武林雖然範圍廣泛,但是,少女和青年,在目下武林中,其人數,則只佔著一個有限的比例,再加上少女必須是穿紅衣服的,青年必須是穿藍衣服的其在全部少女和青年之中所佔之比例,勢又更為有限。比例由大則小,圈圈一道緊過一道,一再清剔濃縮之下,臨至末了,還能剩得幾人?」

  上官印不禁為之動容道:「這倒是的,那人的話初聽雖然令人覺得有點近乎荒謬,但經你這麼一番解析,就頗耐人尋味了。」

  上官英更為有力地接著說道:「所以我以為,黑衣蒙面人這樣說,必係影射著某些少數的穿紅衣服的少女和穿藍衣服的青年而言,儘管他沒有提名道姓,但事實上已經夠明顯的了!」

  上官印沉吟了一下,忽又說道:「假如我們在一夜之間,突然換上紅、藍兩色衣服,難道我們的心術也會隨之變色不成麼?」

  上官英平靜地反問道:「你喜歡藍色的衣服嗎?」

  上官印想了一下,搖搖頭道:「我沒有穿過,雖然藍衣秀士穿著藍色衣服分外英俊,但我自己對藍色的衣服卻無多大興趣。」

  上官英拍手道:「這就對了,我對紅色也一樣不感興趣。」

  上官印又想了一下,抬臉說道:「喜歡不喜歡,是另一問題,但如果我們抱著好奇的心情,故意這樣做,結果又會怎麼樣呢?」

  上官英似乎有氣,鳳目一滾。忽然笑道:「既然你有興趣,我這就到外面去設法為你弄一襲藍顏色的衣服回來如何?」

  口裏說著,腳下已動,上官印忙喊道:「且慢!」

  上官英回過頭來疑問道:「不想試一下子麼?」

  上官印搖頭苦笑道:「算了,算了,我想我穿起藍顏色的衣服來,一定相當彆扭。」

  上官英大笑道:「要你說的,正是這句話!」

  上官印這才悟及受了愚弄,上官英回過身來,一手叉腰,一手指著上官印鼻尖,教訓道:「人家所說的紅衣少女和藍衣青年,意指經常甚至一直都是穿著紅色及藍色而言,我們縱然改裝又能維持多久,一個人對嗜好的遷移,會有那般容易嗎?人家說穿紅色衣服的少女和穿藍色衣服的青年是問題人物,你卻偏偏將問題轉移到紅、藍兩種衣服的顏色上,衣著可說是武林人物固定標識的一部分,尤其年輕人,對顏色的感應更是強烈無比,人家這樣說,幾與提名道姓相等,我已經詳細剖解過了,而你還要處處存疑,你自己想想看,你這人到底可惱不可惱?」

  上官印不服道:「理論固然正確,但是人呢?」

  上官英昂然道:「要我交人麼?簡單得很,我的求證方法有兩種!」

  上官印注目哦了一聲,上官英豎起一根白玉般的纖指,得意地道:「第一種方式是消極的,那便是今後隨時加以注意,以後凡遇上紅衣少女或藍衣青年,不查清楚,絕不放過。」

  上官印微笑道:「高明,高明,只可惜說了等於沒說。」

  上官英鳳目一瞪,由於欲發作而又發作無由,不由得雙頰大紅,這時,不但第二根王指沒有豎得起來連已經露在外面的第一根玉指也不得不含羞地環了回去,貝齒一咬,瞋目恨恨說道:「我已說明這是消極的方法,有什麼可笑?」

  上官印忍笑躬身道:「積極的自然不同,願聞其詳。」

  上官英叱道:「你以為沒有麼?武林中主要門派也不外十二奇絕,六大名門,以及黑道六煞,八荒四兇等人物,其門下男女弟子有多少穿紅衣的少女和穿藍衣的青年,稍加清查,不就得了麼?」

  上官印笑道:「最好令他們造冊報核──」為怕對方使性子,連忙整了整臉色,故作正經地皺眉加了兩句道:「查出又待如何?人家叫我們加以提防,我們以後留意一點也就是了。」

  上官英沒好氣地頂撞道:「不如何又如何?因為你問,我也不過這樣說說,誰要你一定要怎麼樣的想呢?」

  上官印本想再打趣幾句,忽然想及藍衣秀士,不由得深深一嘆,自語道:「不敢說黑衣蒙面人的話不可置信,但願藍衣秀士能是唯一的例外就好了!」

  上官英冷笑道:「例外?哼,可能他是唯一穿藍衣服的青年也不一定呢!」

  上官印心頭一震,勉強苦笑著道:「你氣我,又何必帶上別人,這問題就談到現在為止好不好?」

  上官英餘悸猶存地道:「憑他是你所信賴的人,就是好也好不到那裏去!」

  上官印見她仍不甘休,忍不住暗忖道:「看樣子一味的忍讓也不是辦法。」這時正好抓住對方語病,於是微微一笑,注目悠然說道:「哦,我所信賴的人真沒有好的?不見得吧?」

  上官英臉一紅,跺足不依道:「我說男的!」

  上官印故作不解之態反問道:「誰說女的?」

  上官英叱道:「你敢再說下去,你看我──」

  上官印忍笑躬身道:「看得清楚異常,已經不敢說下去了!」

  他已料及此語一出將有何種後果,是以上官英一掌打來,立即雙肩微卸,借前俯之勢,自對方肘下一穿而過,閃至對方身後。

  上官英見他早有存心,更覺有氣,嬌叱一聲,擰身便追。

  上官印自恃輕功不弱,有意試試這位義妹的身手,當下哈哈一笑,人如脫弦之箭,騰身便往東首院牆飛去。

  姿擺金雞獨立,回頭笑喊道:「這邊來呀!」

  上官英嗔喝道:「饒你再起落三次,也不愁能脫出你大姐姐掌心。」

  上官印刮著臉喊道:「追不著便是小妹妹!」

  上官英喊一聲:「不信麼──」黃雲起處,人已拔升三丈來高,半空中一個俯衝,瀉落之勢果然疾速無比。

  上官印暗嘆道:「的確比我強些呢。」

  他知道兩下如演成追逐之勢,自己萬難佔得上風,星目微轉,立即計上心來,容得上官英身形臨近,兩臂虛劃,裝作前躍之勢,拿捏準確,驀地平身後倒,僅以毫釐之差,自上官英足底擦過,反向院心假山反彈回來。

  上官英果然中計,微怔之下,上官印已然挺立假山之巔。

  上官印仍以金雞獨立式挺立假山頂上,遙遙招手笑喊道:「小妹妹,噢,大姐姐,院子寬得很,去外邊做什麼呢?」

  上官英自入江湖以來,在臨敵方面,尚是第一次遭遇挫折,雖說是兄妹遊戲,但因一向自視甚高,當下也不由得氣羞交集,真的著惱起來。

  貝齒一咬,疾轉身,一句話也不說,腳下一點,騰身便又向假山上撲去。

  因為上過一次當,這次可乖巧了,身形既低且疾,上官印要想故技重施,在這種情形之下已無可能。

  上官印自知前進後退皆難討好,星目閃處,又得一計。

  說時遲,那時快,容得上官英近身,腳下一族,轉過身子,雙臂上揚,人卻輕輕往下一跳。

  頭頂風生,上官英已然越頂而過。

  上官英落身西院牆頭,回頭一看,對方正在假山下,抱拳躬身笑道:「黔驢之技,僅止於此,願大姐勿再相迫!」

  上官英恨得什麼似地,躍身又向院心縱落。

  上官印見她來意不善,一面繞山退走,一面高聲笑喊道:「大哥畢竟是大哥,何必定要大哥出醜?」

  上官英偏不理會,腳下一緊,如影隨形,依然逼了上去。

  上官印無可奈,只好拔腳再跑,這樣繞山跑得三圈,上官英已由丈許距離搶入三步之內。

  腦後微聞喘嘿,眼看衣領就要被抓。

  就在這窘迫萬分的一剎那,假山陰暗處,突有一竿挑出。

  放過上官印,於上官英身前一攔,一個微帶嘶啞的喉嚨,在暗處嚷起來道:「拜託,拜託,姑奶奶,我的酒……」

  上官英一聲咦,猛然止步,旁退一邊,喝道:「誰?滾出來!」

  暗處悠悠嘆了一口氣道:「這麼兇幹嗎?我的姑奶奶,我酒鬼也不是外人,饒我慢慢爬出來行麼?」

  上官印失聲喊道:「古老哥哥!」

  喊聲甫畢,一個臃腫的身軀已自暗處而出,鬚糾髮結,一竿在手,不是迷糊仙古醉之還是誰?

  上官英頗為意外地道:「原來是你?」

  上官印搶過來又喊了一聲古老哥哥,千言萬語,盡化為一陣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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