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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微微一頓,注目柔聲接道:「知道嗎?老哥哥現在這樣說,只不過在告訴你一點處事的經驗,今夜,你雖應該那樣做,但也可以不必那樣做,老哥哥的年紀將近你的四倍,你跟老哥哥的立場不同,老哥哥係就事論事,一切都在為大局著想,而你呢,你表現了你的品格!所以說,老哥哥雖然說的是大道理,但並不是對你有所指責,知道嗎?你並沒有做錯什麼。」

  輕輕在上官印肩上拍打了兩下,低聲又說道:「天快亮了,那天你在屍旁另外發現了些什麼,這就告訴酒鬼哥哥吧。」

  上官印抬起淚臉,想了一下咬咬牙,凝眸恨恨地低聲說道:「無情谷地形雖然幽靜隱僻,但離我家居處並不太遠,印兒練功,差不都多在那裏,谷中原有兩塊尺許高。寬闊各約丈許的青石,相隔兩丈東西對擺著,印兒趕到時,父親的遺體頭東腳西地仰躺著,母親的遺體則頭下腳上,搭掛在青石與地面之間,顯係受刺激過度,立足不穩,自石上栽倒下來的。當時印兒除看到父親身旁端排著六派信符之外,別無其他發現,直到含悲將兩位老人家的遺體在谷中就地葬好,不眠不休,流著眼淚在谷中來回徘徊了三天三夜之後,感到身心疲竭,再也支持不住而倒向西邊那塊青石時……」

  迷糊仙雙目精光暴射如電,急急地連忙問道:「看到什麼?快說!」

  上官印眼眶又是一潤,用衣角拭了拭,接著說道:「石面上,正中有一個面盆大小的淺印,盆形淺印兩側各有一個碗口大,深約三寸上下的圓洞,盆形淺印前面五寸許,有一灘已呈淺黃的水漬,水漬上零落地散佈著三五點紫黑色的斑跡。」

  臉一抬,凝眸迫切地問道:「印兒當時見到的就這麼多,老哥哥,您想得出這些跡象它代表了什麼意義嗎?」

  迷糊仙目注虛空道:「讓老哥哥想想看。」

  相對默然片刻,迷糊仙搖搖頭,嘆了口氣道:「這些跡象既非原來所有,當屬人為,它除了說明你爹死前,當時谷中可能不止你爹一人外,老哥哥一時可也想不出什麼其他的解釋了。」

  上官印含淚點頭道:「所以印兒認為我爹縱係死於自己掌下,但也出於被迫,便是這個理由。」

  迷糊仙又想了一會兒,數度欲言還止,最後雙目一睜,嚴肅地沉聲說道:「這不是一件憑揣測就可以解決的問題,任意猜想,有害無益,正如你剛才所說,假如這事誰也解決不了,自然無話可說,但如果它只是一次對人類智慧和毅力的考驗,我們就必須堅持奮追到底。」

  臉色一整,接著說道:「你前此所採取的步驟,都是正確的,發展的方向雖然要借精密的思考加以判斷取捨,但最後解決問題,仍須憑實體的證據,目前既然得有六派信符可以追究,就應繼續追究下去,武當派的鐵拂塵係贈送與我,我又轉贈你爹,這一條線索可算是暫時中斷,但另外還有五件沒查,這步工作仍應逐一地加以完成,其中可以發現出些許端倪,也不一定。」

  上官印點點頭,迷糊仙接著又說道:「近來外面對這一屆華山武會的謠傳很多,雖然不一定每一種傳說都可靠,但無風不起浪,諒也不致全然事出無因,如酒鬼哥哥我來長安就是一例。」

  上官印低頭說道:「假如印兒不信,也不會趕來這裏了。」

  迷糊仙點點頭,繼續說道:「別的傳說都還罷了,唯有人說在終南附近見到你爹千面俠,這事大不簡單,假如是真的,那位假冒的人雖然不一定就是兇嫌,但斯人為誰?動機何在?卻也非弄個明白不可!」

  上官印微顯激動地道:「印兒預備立即起程。」

  迷糊仙忙搖搖頭道:「不,那邊由老哥哥我去。」

  上官印抬起臉,迷糊仙接著說道:「以你目前成就,雖然不能與十二奇絕相比,但除了十二奇絕外,應該已少有敵手,加上你這份全得你爹真傳的千面易容術,行走在外,只要謹慎點,任何意外應該都能應付得了。」

  微微一頓,接著又說道:「從剛才那黃衣女娃兒語氣聽來,那個跟天目神童走在一起的,可能就是丐幫四大護法中的外堂香主虎丐錢登,這次你爹娘的不幸,你那花子伯伯大概還不知道,他人在洛陽,你也不必趕去找他,丐幫中傳遞消息非常迅速,橫豎你對丐幫一切十分明瞭,四大護法及天目神童你都認得,你只要設法找他們之中的任何一人,簡要地託付一下,也就是了。」

  天已微明,老少二人相繼站起身來,迷糊仙默默地向前走了幾步,忽然腳下一頓,回頭注目沉吟道:「還有一句話,你必須記住。」

  上官印忙問道:「老哥哥還有什麼吩咐?」

  迷糊仙若有所思地仰臉道:「就是那個穿黃衣服的女娃兒,以後遇上時,你最好能夠稍微留心一下,她的來歷,實在太不簡單。」

  ▼第三章 呼之欲出

  這裏是長安與臨潼之間的一段官道。

  兩匹黃色健馬似乎沒覺察到他們的主人已自背上滾落,正分別馱了兩副空鞍,向臨潼方面銜尾疾馳而去。

  自馬背上滾落道旁的,是一對勁裝青年男女。

  男的三旬上下,女的約莫二十四五,這對男女有著一個非常奇怪的巧合,便是兩人各眇一目,都只剩得一隻眼睛。

  兩人成了字形倒在道旁,一動不動,鮮血自唇角涓涓而出,氣絕似還沒有多久。

  這是七月中旬某天的辰牌時分,太陽正自東方冉冉升起,寬如展帶的黃土官道上,顯得一片寧靜。

  就在這時候,一條看似舉步從容、實則腳下其速無比的身形,正自長安那一端,在朝曦中,沿官道向這邊飛步走了過來。

  走來的是一名年甫十六七,雖然衣衫破舊,面孔髒得五官難分,但雙目卻奕奕有神,手舞破竹竿,背背破席捲,衣襬打了四五個衣結的少年乞兒。

  少年乞兒漸走漸近,目光偶掃道側,咬了一聲,立即身軀一旋,向靜躺著的兩具屍體奔了過去。

  竹竿一挑,男屍仰面朝天,少年乞兒眼中一亮,忙又用竹竿將女屍撥轉身來,注目之下,不禁點了點頭自語道:「唔,原來是他們兩個。」

  上身微俯,手中竹竿約略撥弄了兩下,不禁自語著又說道:「兩人右肩各中一掌,但著掌處衣衫完好如故,肺腑卻遭震裂,這種掌力似剛實柔,看樣子大概就是,就是本幫的絕學八仙掌了。」

  不知為了什麼,說至最後一句時,忽然輕輕地笑了起來。

  手中竹竿一搶,正待舉步離去之際,身後三丈開外一排苦棗林中,突然有人冷冷喝道:「站住!」

  一聲喝罷,林中立即奔出一名年約四旬、身著藍色勁裝的濃眉大漢。

  濃眉大漢現身後,一個箭步,竄了過來,口中同時冷笑著道:「我姓溫的奉令連夜趕來,想不到竟仍被你們這餓不死的臭花子快了一步。」

  身形在五尺之外一頓,手一指,豎眉喝道:「這是誰下的手?」

  少年乞兒將來人上下打量了一眼,不屑地輕輕一哼,仰臉淡淡地道:「你問我,我去問誰?」

  手中破竹竿繞在指頭上巧妙地打了個圓花,口哨輕吹,又舉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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