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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五


  厉擒龙道:“你不要难过,你爹的事情我知道。我还知道他后来走火入魔,也是颇有悔意的。说句实在话,你爹确实不能算是好人,但他有这样一个好儿子,也可以为他赎过了。”

  接着笑道:“你说这是害人的东西,许多邪派中人,却把他当作武林异宝,梦寐以求呢。”

  公孙璞道:“多谢老伯给我夺回家父之物,但我可不能要它。老伯若然同意,我看还是把它烧了的好。”

  厉擒龙道:“我本来应该还给你的,你不要它,那就借给我用一用吧。”

  公孙璞道:“这是老伯之力夺回来的,如何处置,自当由老伯作主。不过小侄知道的却不能不告诉老伯,这本秘笈,虽经家父添注了解毒之法,却还是不能免除走火入魔之危的。”

  厉擒龙道:“你真是一个忠厚老实的人。不过,你所说的,我也早已料到了。要是这本秘笈已经完美无瑕,西门牧野这老贼恐怕还不肯交给我呢。但我正是因为它还有弊害,所以才要它的。说得更明白些,我并非自己要练这毒功秘笈。”

  公孙璞怔了一怔,说道:“那么老伯要来何用?”

  厉擒龙缓缓说道:“实不相瞒,我是要拿去送给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你的岳父黑风岛主。”

  公孙璞又是吃惊,又是诧异,说道:“老伯的用意是──”

  厉擒龙道:“我曾欠他一笔人情,因此我答应他为他取这秘笈还他人情的。”

  公孙璞道:“他一定还不知道,练这毒功秘笈会引致走火入魔。”

  厉擒龙道:“不错。所以实不相瞒,我最初的用意也是打算以毒攻毒的。”

  公孙璞心地纯厚,暗自想道:“不错,黑风岛主是个邪恶的人,但我们也用邪恶的手段对付他,那不是和他一样了?”

  厉擒龙继续说道:“对尧舜、行揖让,对桀纣、动刀兵。邪恶的手段,有时恐怕也是要用上一用的。不过,我现在的主意却又改了。”

  公孙璞道:“老伯打算如何?”

  厉擒龙笑道:“我是打算利用这本毒功秘笈,给你们翁婿作鲁仲连。你要知道,你的岳父是武林中顶儿尖儿的人物,以他的武学造诣,练这秘笈,不用多久,就可以升堂入室,那时他的走火入魔之难也就快要发作了。嘿嘿,那时他就非得求你不可啦,你懂了吧?”

  公孙璞方始恍然大悟,心里想道:“这个计策果然毒辣,但也确实有用。到了黑风岛主当真有求于我之时,我也可以乘机劝他改邪归正了。”

  厉擒龙道:“还有一层,据我所知,你的岳父投奔蒙古之后,似乎也不是怎么得意,西门牧野与朱九穆这两个魔头和他都是怀着心病,想要排挤他的。这本毒功秘笈到了你岳父的手上,迟早会给这两个魔头知道,那时他们对你的岳父定然更为忌刻。你的岳父在那边立足不住,对你不也大有好处吗?”

  公孙璞道:“宫岛主若能改邪归正,这正是我所盼望的事情。老伯用心良苦,小侄不胜感激。不过令嫒令婿还是在他手上,咱们恐也不宜耽搁了。”

  厉擒龙却是毫不紧张,神色自如地说道:“不用担心,他不敢害我女儿的。大概是拿我的女儿来要挟我,一方面阻止我与他为难,一方面要我履行以前的诺言罢了。如今这秘笈已经在我手里,正好可以拿来和他交易啦。我担心的倒是你的余毒还未去净,无论如何也得歇息一天,否则目前纵无大碍,后患却是无穷了。”

  公孙璞是个武学行家,自然也是知道其中利弊的,在厉擒龙劝告之下,深感他的爱护之意,当下也就听他的话,多耽搁一天了。

  在这一天当中,厉擒龙仍依前法,以本身真力助他运功驱毒,公孙璞本身有深厚的内功,又得他之助,因此虽然不过一天的工夫,不但他的残毒已经去净,而且功力也恢复了七八了。

  不过,由于他在路上多耽搁了一天,谷啸风、韩佩瑛、宫锦云和任红绡这一行四人却已赶在他的前头,早几个时辰,先到了禹城了。

  到了禹城,宫锦云笑道:“瑛姐。你还记得咱们在仪醪楼初次相会的往事么?”

  韩佩瑛笑道:“你这馋嘴的煤黑子大概是想起了仪醪楼的佳肴美酒了吧?”

  原来那次仪醪楼之会,宫锦云就是扮成一个“煤黑子”去戏弄韩佩瑛的。

  宫锦云笑道:“瑛姐,你真是最懂得我心事的人,这次我请客,不用你破费了。”

  接着回过头来对任红绡道:“这仪醪楼是北五省最有名的酒楼,据说是纪念发明酿酒的老祖宗仪狄的,仪狄是大禹的臣子,所以在这禹城开店。”

  任红绡道:“那是一间老字号了?”

  宫锦云道:“这还用说?罗隐诗中有云‘愧对前贤贪旨酒,不辞醉倒仪醪楼。’罗隐是初唐的人,他的诗中已提及仪醪楼,少说也几百年的历史了吧?他们自酿的美酒呀,有名叫做拼命酒。”

  任红绡道:“为什么取这样俗的名字?”

  宫锦云道:“这是浑名,虽很粗俗,却是有来由的。据说不会喝酒的人,到了仪醪楼,也宁愿不要性命,拼着醉死的。这酒有多么好,你就可想而知了,还有在仪醪楼你还可以吃到他们妙法烹调的刚捞上来的黄河鲤鱼,那是鱼中的极品。”

  任红绡笑道:“你不要再说了,说得我也流涎了呢。”

  谷啸风道:“咱们还是先到长鲸帮,找着了公孙大哥再来吧。”

  宫锦云道:“反正咱们今晚会赶得到长鲸帮的,急什么?再说咱们也还没有吃午饭呢。”

  谷啸风道:“我是怕一喝起酒来,又得耽搁多些时候了。我的酒量也不大好。”

  宫锦云笑道:“原来你是怕自己喝醉了,那也不紧要呀,醉倒了有瑛姐扶你。”

  韩佩瑛笑道:“你日盼夜盼,盼着见你的璞哥,到了这里,反而不急了。好,你既然不急,我们又何妨奉陪。”

  宫锦云这才说道:“黄河五大帮会的人,经常有人进出仪醪楼的,我是想找个人带路。”

  一行四人上了仪醪楼要了一张临窗的桌子,一面喝酒,一面眺望黄河。宫锦云向店小二招一招手,叫他过来,说道:“你还认得我么?”

  店小二仔细一看,首先认出了韩佩瑛,跟着认出了宫锦云,想起她们曾在这里打过架的事,不由得惴惴不安,张大了嘴巴,说道:“原来是两位客官再度光临?你们是洪帮主的朋友,对吧?”

  宫锦云笑道:“不错,你的记性很好。这次你放心,我们不是来打架的了。”

  店小二陪着她苦笑,好像有什么话要说,又不敢说出来的样子。

  宫锦云道:“洪帮主好吗?”

  店小二道:“好久没有见过他老人家了。”

  宫锦云这样问是有用意的,用意之一是让其他的客人知道她和长鲸帮的洪帮主甚有交情,长鲸帮的帮主洪圻是黄河五大帮会的领袖人物,食客中若有五大帮会中人,定会过来和她搭话;用意之二,是要从侧面打听,打听公孙璞来到了禹城没有。

  要知公孙璞是北五省绿林盟主蓬莱魔女的使者,他若然已经来到,洪圻和五大帮会中的首脑人物必定会在仪醪楼设宴招待他。不料店小二的回答却是许久没有见过洪圻,宫锦云听了,大为失望,心里想道:“难道璞哥还没来到禹城?还是已经来到了却不便在外间公开露面?”

  这天仪醪楼上的客人不多,除了他们这张桌之外,只有寥寥六七个客人,分据三张桌子。不一会儿,这几个客人忽地一个接着一个,全都结账走了。也不知他们是害怕惹祸上身,还是其中确有帮会人物,故此要赶回去报讯。

  任红绡笑道:“先喝酒吧。啧啧,这酒确实不错,我不会喝酒也要拼命喝它了。”

  宫锦云问不出什么,只好让那店小二走开。她挟起一块鲤鱼,笑道:“黄河鲤鱼要趁热吃,你喝醉了也不怕,鲤鱼汤就可以解酒。咦,谷大哥,你在呆看什么?再不动筷,这盘鲤鱼可没你的份啦。”

  谷啸风道:“你瞧吴梦窗这首词写得多好。三千年事寒鸦外,无言倦凭秋树。逝水移川,高陵变谷,谁识当时神禹。……”

  原来他正在看墙上挂的一幅中堂。

  韩佩瑛道:“不错,这是缅怀大禹治水功德的一首词,虽然伤感的味道太浓,却也是感慨遥深呢。梦窗(吴文英)是南渡之后的词人,想不到他的这一首词却也传到了北方,还有人写了起来挂在这酒楼上。”

  谷啸风道:“这首词写在仪醪楼上正是再也合适不过。你瞧,咱们从这窗口望出去,就可以望见大禹当年治水所驻的老龙口。禹城因大禹而得名,这仪醪楼酒又正是纪念大禹和仪狄君臣的。”

  宫锦云笑道:“你们两个书呆子别再考据了,酒都冷了呢。”

  就在此际,忽听得有三个人的脚步声走上楼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这仪醪楼的美酒,你们实是不可不尝。”

  一个粗豪的声音哈哈笑道:“我打算一口气喝它几十斤,就只怕这酒楼没有这么多的陈年佳酿。”

  正是:

  心事暂抛谋一醉,且将旨酒涤烦忧。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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