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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〇


  她是特地奉承宫锦云,希望讨个好价钱的,宫锦云听了,却是不禁心中一动,粉面通红,暗自想道:“我和公孙大哥本来是有婚姻之约的,但他直至如今还未知道我是他的未婚妻子,要不要想个法子告诉他呢?”

  宫锦云佯嗔道:“老婆婆说话好没正经!”

  口里这么说,心里却是不禁欢喜,她在家里逃出来的时候,是带了一把金豆准备在路上换钱用的,此时就随手给了老婆婆一颗金豆当作衣价,这颗金豆足可购买十套这样的新衣,老婆婆自是大喜过望,忙不迭的道谢。

  小镇上有一间临江的酒楼,规模不大,建筑倒颇雅致。二人从楼下经过,酒香阵阵飘来,宫锦云笑道:“这半个月来,嘴里嚼的都是粗糙的干粮,今儿可以解解馋了,咱们上去喝两杯如何?”

  公孙璞笑道:“不好吧,留下奚大哥一人在客店里。”

  宫锦云道:“把好吃的带一盒子回去,也对得住他了。店里总得有个人看守,若是回去再请他来,把你那把宝伞和大小包袱带下来,这可不好看相。”

  公孙璞拗不过宫锦云,笑道:“好,依你,依你,但你可不要喝醉才好。”

  两人要了一个靠窗的座头,叫了几样小菜,一壶绍酒,喝了几杯,宫锦云道:“这家酒楼的酒菜,好像比仪醪楼还要好呢!”

  公孙璞笑道:“饿了这许多天,什么东西,当然也都是好的了。”

  宫锦云哈哈笑道:“对,这叫做饥不择食。”

  宋代最重礼法,大户人家的女子,足迹不出闺门。北方的男女之防,虽然远不及南方的注重,但一个年轻的姑娘,在酒楼上如此放肆,毕竟也还是罕见的。其他客人,不免都向宫锦云投目注视,宫锦云也不放在心上,倒是公孙璞颇感尴尬了。

  宫锦云喝了几杯,微有酒意,颊晕轻红,便把话题挑了起来,说道:“公孙大哥,听说你爹爹早逝,令堂则还健在。是么?”

  公孙璞道:“不错,家母和几位前辈女侠寄寓在光明寺里。”

  宫锦云道:“不知令堂可曾和你说过你幼年之事?”

  公孙璞因为父亲是个无恶不作的大魔头,童年的事情,对他只是痛苦的回忆。听了宫锦云的话,不觉皱起眉头,说道:“家母从来没有和我说过,我也不忍问她。”

  宫锦云道:“为什么?”

  公孙璞把酒杯一顿,说道:“往日伤心之事,何必重提?”

  宫锦云怔了一怔,道:“伤心之事。哦,对了,你是不愿再想起、想起你的──”

  她毕竟是个七窍玲珑的女子,一懂得了公孙璞的心思之后,这“爹爹”二字也就避免出口了。

  公孙璞道:“你既然知道,那就更不必提了。”

  宫锦云笑道:“但我说的可是另一件事情。”

  公孙璞道:“那一类的事情?”

  宫锦云道:“这个、这个,嗯,比如说一些有趣的事情。”

  公孙璞不觉有点诧异,心里想道:“宫姑娘一向爽快,为什么她现在和我说话,却是这般吞吞吐吐?”

  公孙璞把盏沉吟,宫锦云说笑道:“想不起来么?”

  公孙璞道:“不知你的意思,那一些事情才算有趣?”

  宫锦云道:“比如、比如说,你小时候有没有什么表姐表妹表兄表弟,或者比表姐表妹和你更亲的亲人,你都忘记了他们了,你的母亲没和你提起来?”

  宫锦云煞费苦心,兜了一个大圈子说话,无非是想探问他知不知道他有个未婚妻子,这个未婚妻子是他的父母从小就给他定下来的。未婚妻子当然是比什么表姐表妹都亲的了。

  可惜公孙璞却是莫名其妙,心想:“宫姑娘定是喝酒多了,简直不知所云。”

  当下笑道:“什么表姐表妹我都没有。从我懂得人事的时候起,我们就是两母子相依为命,再也别无亲人了。”

  说至此处,不觉伤心起来,笑得极是凄凉。

  宫锦云暗暗叹了口气,心里想道:“看来他是当真不知了。”

  公孙璞道:“奚大哥在酒店里一定等得心焦了,咱们走吧。”

  宫锦云道:“我还没有喝够呢,你怕我就喝醉了么?”

  说到这里,忽听有人叫道:“抓小偷,抓小偷!”

  原来是酒楼上的一个客人给小偷扒去了他的荷包,这小偷的手法太不高明,给他当场就发觉了,此时那小偷正在逃跑。

  登时有几个客人追了下去,那小偷把荷包一摔,叫道:“还给你就是,请你们别为难我啦!”

  宫锦云忽地把一颗金豆放在桌上,说道:“公孙大哥,请你结账,先回客店等我,我去去就来。”

  那个失窃的客人拾回荷包,打开一看,一个钱也没有缺少,说道:“饶了他吧。”

  可是宫锦云却已追下楼去。

  酒楼上的客人看见一个少女跑去追贼,而且跑得那么快,都是大为诧异。

  公孙璞当然是更为诧异,不解宫锦云何必如此爱管闲事,心里颇有一点担忧她酒醉闹事,但他又不能马上追去,结了帐再去找宫锦云,已经找不见了。

  公孙璞想道:“想来她不至于醉得不知回客店吧?且回去见了奚大哥再说。”

  只好独自回到那问客店,不料进房一看,奚玉帆也不见了,客店的老板满面紧张的神色跟着进来。

  公孙璞道:“掌柜先生,我正要找你,我那位朋友那里去了,你知道么?”

  店主人道:“我也正想问你,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公孙璞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么,我们是逃难的人,从洛阳出来到南边投亲的。”

  店主人道:“但你那位姓奚的朋友可是会飞檐走壁的啊!他有这样大的本领,也要逃难吗?”

  公孙璞大感诧异,心里想道:“奚大哥为何要在客店里炫露轻功?”

  心中惊异,脸上可不敢表现出来,当下笑道:“我那位朋友是在虎威镖局当伙计的,是会一点登高的功夫。蒙古鞑子的大军来了,莫说镖局的伙计,总镖头也要逃难的。他是从屋顶出去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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