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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韩佩瑛这才知道奚玉瑾为了医她的病,费了这许多心力。但听到奚玉帆说到最后一段,却禁不住面红起来。心里想道:“原来他也会少阳神功。哎呀,他为我推血过宫,我的身体岂不是给他抚摸过了?”

  奚玉帆好似知道她在想些什么,神态也是有点不大自然,跟着说道:“实不相瞒,这少阳神功,是我去年才开始练的。我与谷啸风切磋武功,承蒙他授我少阳神功的心法。我们兄妹用家传的两种武功与他交换的。韩小姐,你这病要恢复得快,必须三管齐下,金针拔毒、九天回阳百花酒与少阳神功,这三样缺一不可。否则你苦只练少阳神功,虽然也可以慢慢自疗,但却最少需要两年才能病好了。为了替你治病,我只好权宜行事。韩小姐,请你恕我冒昧!”

  韩佩瑛满脸通红,当然她不能怪奚玉帆为她治病。可是她却因此而又添了两个疑团,暗自思量:“玉瑾说谷啸风在这里,谷啸风的少阳神功当然比她的哥哥纯厚,为何玉瑾不把谷郎叫来为我推血过宫,却要她的哥哥代劳,还有,我爹说他们两家是有过节的,但照他们兄妹所说,似乎他们和谷家又是好朋友了。这是什么缘故?”

  奚玉帆说道:“韩小姐好得这样快,我们兄妹都很高兴。这也证明九天回阳百花酒是有功效。舍妹打算明天就叫人送一坛去给令尊,以令尊的功力,无须金针拔毒,只要喝完这一坛酒,料想也可以好了。”

  韩佩瑛大为感动,说道:“奚姐姐对我恩重如山,我真不知应当如何报答她才好?奚姐姐呢?请你让我见她拜谢。”

  奚玉帆道:“韩小姐不用着急,你把事情都明白了,再见舍妹不迟。”

  韩佩瑛怔了一怔,想道:“他要我明白什么呢?”

  于是乘机问道:“不错,我正有一事不明。奚姐姐给我治病,为何却瞒着我?”

  奚玉帆微笑道:“若是事前和你说好,舍妹怕你不肯接受她的医治。”

  韩佩瑛禁不住疑云陡起,寻思:“莫非她真是想要我的报答?”

  心念未已,只听得奚玉帆果然说道:“舍妹想请求韩小姐一件事情,不知韩小姐肯否应承?不过,请求韩小姐休要误会,舍妹决无挟恩求报之心,这只是情商,倘若韩小姐不愿应承,舍妹也不敢勉强。”

  话虽如此,但在给她医好了病之后才提出要求,这已分明是有点要挟的企图在内。韩佩瑛留心观察,奚玉帆说话之时虽是满面笑容,但笑得却是极不自然,好像也为他妹妹的要求觉得碍难出口似的。

  韩佩瑛说道:“我与玉瑾情如姐妹,何况她又给我医好了病,她存什么为难之事,我岂能袖手旁观?只要我做得到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奚玉帆吞吞吐吐地说道:“那也不用赴汤蹈火,只不知韩小姐肯不肯而已。”

  韩佩瑛道:“请说!”

  奚玉帆道:“舍妹邀你来百花谷之时,可曾对你说了些什么?”

  韩佩瑛心头一震,想道:“来了。”

  想起爹爹曾说过他们两家是有过节的,心想:“若是他们要拿我的谷郎报仇,哎呀,这事可真是难答应了。”

  在奚玉帆目光迫视之下,韩佩瑛只好含羞说道:“奚姐姐说啸风,他、他在这儿,她要我来与他相会。不知,不知──”

  奚玉帆微笑道:“你是现在就想与啸风相见?”

  韩佩瑛默默地点了点头。红霞染上双颊。

  奚玉帆道:“啸风是在这儿,可是他现在却是不便与你相见!”

  韩佩瑛吃了一惊,顾不得女儿家的矜持,连忙问道:“为什么?”心想:“对了,他一定是被奚家兄妹关起来了。”

  奚玉帆并不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却绕了个弯问道:“你们有许多年不见了啊,是吗?”

  韩佩瑛情知其中定有蹊跷,她本是巾帼须眉,此时为了自己的终身大事,也顾不得什么害羞了,于是柳眉一竖,说道:“不错,我们已有六年不见了,怎么样?”

  奚玉帆又问道:“你们是自小订婚的,订婚之时,你只有三岁,是么?”

  韩佩瑛愠道:“你查根问底,究竟是什么意思?”

  奚玉帆赔笑道:“没什么意思。不过,你们是小时候定下的婚事,两家相隔,又是水远山遥。韩姑娘,你可曾想过,这婚事,这婚事……”

  韩佩瑛不觉动了气,说道:“我的婚事但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适不适合,不用你管!”

  奚玉帆道:“我知道你是来作新嫁娘的,但谷啸风不在扬州等你成亲,却到了我们这儿,你难道不觉得有点奇怪吗?你不想知道其中缘故?你的婚事当然不用我管,但无奈却和舍妹有关联,我做哥哥的也就个能不理闲事了!”

  韩佩瑛给他这一席话说得惊疑不定,惶惑异常,心里想道:“他既然打开了天窗说亮话,好,我就问他个水落石出吧。”

  于是韩佩瑛定了定神,沉住了气,问道:“玉瑾要我来与啸风相会,何以我又见不着他,究竟他是不是还在这儿?”

  奚玉帆笑道:“你以为舍妹是骗你吗?你看这个。”说罢拿出一支珊瑚,递给韩佩瑛,说道:“这是啸风兄还给你的,你收下吧!”

  这支珊瑚正是当年他们订婚之时,她的父亲交给男家作信物的,韩佩瑛大吃一惊,颤声叫道:“这是什么意思?”

  奚玉帆道:“你不要难过。姻缘有定,人力勉强不来……”

  韩佩瑛道:“有话你爽爽快快地说吧,他是不是要退婚?”

  奚玉帆道:“六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其间的人事变化,实是难以预料。啸风与玉瑾彼此相爱,此事他们也是始料不及的!”

  韩佩瑛呆了一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茫然道:“你说什么?”

  奚玉帆叹了口气,说道,“玉瑾并不想伤害你,她是无可奈何。四年前,在她认识你以前,她和啸风已是山盟海誓,私自订终身了!”

  谜底揭开,一切都明白了。原来奚玉瑾将她劫到百花谷,为的是这样一桩事情!她悄悄地给她医好了病,果然是施恩要挟,要她让出丈大来作报答。

  韩佩瑛面上一阵青一阵红,奚玉帆站在旁边,也是极为难堪,半晌说道:“我知道这是不情之请,强人所难。但事已如斯,他们两人是决不愿分开的了。还望韩小姐冷静的想想,婚姻是双方的事……”

  韩佩瑛涩声道:“你叫他们出来见我!”

  奚玉帆尴尬笑道:“韩小姐,待你心平气和之后,再见他们不迟。”

  韩佩瑛又羞又气又怒,蓦地一甩衣袖,飞快地跑。奚玉帆慌忙地追上去叫道:“韩小姐有话好说!”

  韩佩瑛冷笑道:“还有什么好说的?奚玉瑾既然如此处心积虑,我就让她称心如意好啦!”说罢,手一扬,一点银光向奚玉帆流星闪电般的射去。奚玉帆苦笑道:“咦,怎么怪上我了?”

  衣袖一卷,把那“暗器”接了过来,一看,却原来是镶着一粒夜明珠的玉簪。韩佩瑛说道:“这是谷啸风的东西,你拿去给奚玉瑾吧,现在这东西应该是她的了!”

  原来这支玉簪乃是当初谷家给她的聘礼。

  奚玉帆呆了一呆,叫道:“韩小姐……”

  话犹未了,只听得又是当啷啷的一片声响,韩佩瑛把那支珊瑚在假山石上摔得粉碎,头也不回的越过围墙去了。

  奚玉帆叹了口气,心里想道:“她一定难过极了。”

  可是他还能够说什么呢?这不是谁的过错,错的只是两家的父母当初不该那么小就给他们订下了婚姻。如今即使奚玉帆追上了她,又能够怎么样?安慰她么?劝解她么?这只可能是越说越糟而已。奚玉帆无可奈何,只好眼睁睁的看着她走了。

  韩佩瑛一口气跑出了百花谷,百花谷名不虚传,处处都是奇花异草。月光给花草蒙上一层薄雾轻绡,更添了几分朦胧的幽美。但可惜韩佩瑛已是无心欣赏了。

  一阵冷冷的山风吹来,韩佩瑛吸了一口凉气,心中的烦躁好像给这股清风吹开,稍稍冷静下来,蓦地想道:“不对。我怎能就完全相信他们兄妹的说话?”

  在韩佩瑛最初听到这个意外消息的时候,她是满肚子都是气的,她想不到情如姐妹的奚玉瑾会这样的工于心计,谋夺她的丈夫。她更恨谷啸风对她的欺骗,骗她到扬州完婚,却叫她受到这样难堪的侮辱。她曾经想要找着他们两人痛骂一场。可是,这有什么用呢?如果他们两人是真心相爱的话。因此,她只好把眼泪往肚子里吞,忍辱含羞的跑出了百花谷,但愿这是一个噩梦,很快的就会忘记的噩梦。从今之后,她是不愿意再见到这两个人了。

  可是韩佩瑛还是不能甘心的,她怎能忘掉这样的耻辱呢?谷啸风英俊的影子出现在她的眼前,她对谷啸风有感情吗?

  她不知道,订婚的时候,她根本毫无所知,六年前也不过是在屏风后面偷偷的看过他,连一句话都没有和他说过,可是她究竟是他名份上的未婚妻,她不能忍受谷啸风的欺骗和侮辱。

  就似一个溺在水里的人抓着一根稻草似的,这根稻草就是在她心中突然升起的念头:“焉知这不是奚玉瑾骗我的呢?”

  是啊,他们两家是有过节的,也许这正是奚玉瑾一种恶毒的报复手段。

  “无论如何,我应该亲自去查个水落石出。”

  韩佩瑛心想。于是她冷静下来,决定到扬州去了。正是:

  美满姻缘成泡影,波翻情海事离奇。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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