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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孟霆是个极有经验的总镖头,虽然是睡着了,在梦中也还保有一份警觉,放眼一看,只见已是第二天的清晨时分,一望无际的红草荒原,远处出现了两个黑点。

  孟霆连忙把镖队的人叫醒,说时迟,那时快,那两个黑点已经渐渐扩大,看得分明,是两个骑着马的女子。

  红草是江淮平原上一种奇特的植物,叶背青棕,叶面殷红,长得长的一条红草,扯直了足有六尺多长,高逾人头。这时正是红草成熟的季节,一望无际的荒原,都在茂密的红草覆盖之下,红如泼天大火,红如大地涂朱。

  一马当前的那个女子,头上飘着红巾,身上穿的是大红衣裙,脚上穿的是红缎绣花鞋,胯下的坐骑也是点点红斑的“汗血桃花马”,朝霞映照之下,红草已是分外鲜明,加上这样的一个红衣女子骑着小红马在红草上飞驰,当真就像一团火似的猎猎烧来。那股气焰,那股泼辣的味道,令得镖队的人无不目瞪口呆。当前的景象构成了一幅绝美的“动画”,但美得却是令人惊心动魄!

  跟在这红衣女子后头的是一个小姑娘,穿着一身湖水绿的衣裳,和前头的红衣女子相映成趣,色调配合得十分谐和。这个小姑娘就是昨晚来请新娘子的那个小姑娘周凤。众人虽然不认识前面的红衣女子,但见了后面的这位小姑娘,大家也都可以料想得到:前面这个红衣女子是她的表姐奚玉瑾了。

  孟霆心里正打不定主意,回头一看,只见那两个老苍头站在骡车两旁,相对皱眉。胖苍头陆鸿搓着手叹气道:“怎么办?小姐五更的时分吃了一次药,刚刚睡着了。她的病似乎又加重了,咱们可不能让她出手。”

  说时迟,那时快,这红衣女子已是驰过红草覆盖的荒原,“唰”的一鞭,那匹小红马箭一般的“射”进这座树林来了!怎么办?怎么办呢?

  孟霆的镖局是已经收了人家一千两的金子的,莫说那位“准新娘”韩小姐是在病中,她那两个老苍头不肯让她出手;就是可以出手的话,孟霆护镖有责,也是决不能袖手旁观的。主人家既然没有吩咐下来,说是来人乃是朋友,孟霆当然是要率领镖队上前迎敌了。

  孟霆依照江湖的规矩,让趟子手吆喝了三遍“虎啸中州!”

  便即上前拦着那女子的马头,抱拳道:“请问姑娘来……”

  “来意如何”四字还未说得完,红衣女子已是飞马直冲过来,扬鞭喝道:“你们是明知故问,给我滚开!”

  副总镖头徐子嘉忍不着气,窜上前去,一枪挑出,说道:“姑娘你不讲理,可休怪我无礼。请下马吧!”

  他这一枪是刺马而非刺人,可是刚说到“下马”二字,陡然间只觉手上一轻,原来是那红衣女子一鞭打下,闪电般的已是卷着了他的长枪,徐子嘉的长枪脱手,失了重心,登时跌倒。

  徐子嘉昨日虽是受了一点伤,但以他的本领,照面一招,便给这红衣女子夺了他手中的兵器,这女子的武功之强,已足以令镖队的人个个惊心,大感意外了。孟霆明知不敌,仍然拼命阻拦,小红马冲来,他舞起铁牌就向马头推去。

  红衣女子喝道:“给我躺下!”

  当的一声,马鞭击在铁牌之上,小小的一根马鞭,竟然把他的铁牌打歪,震得孟霆的虎口火辣辣作痛。孟霆这一招本来是牌剑兼施的连环招式,刚使到一半,铁牌反砸回来,却把他的长剑砸开了。连环招式变成了连环反打自身。那柄长剑插进了身后的一棵大树。这一招孟霆,端的是避得好险,若非他当机立断,把剑抛开,这一剑反刺回来,他已是没有性命了。现在虽然保住了性命,却也禁不住接连退出了六七步,方能稳得住身形。

  说时迟那时快,红衣女子一提缰索,小红马已是从孟霆让开的缺口驰过。红衣女子笑道:“虎威镖局的总镖头果然是名不虚传!”

  孟霆没有如她所料的躺下,红衣女子已是颇感意外,这句说话并无嘲讽的成份,但听到孟霆的耳中,却是不由得他不满面通红,恨不得有个地洞钻下去。

  在孟霆堵截红衣女子之时,镖队的人和那小姑娘周凤也交上了手。周凤笑道:“咱们昨晚曾经会过,凭着这点香火之情,倒是不能太过难为你们。”

  她也并没亮出兵器,就在马背上挥舞皮鞭,指东打西,指南打北,不消片刻,已有两杆长枪,一柄大刀,一支铁棒给她的马鞭卷脱了手,还有两个镖头给她的马鞭打着关节,倒在地上。虎威镖局的四大镖头,石冲、徐子嘉、秦干昨晚就已受了伤,轻伤的徐子嘉刚刚又给红衣女子夺了他的长枪,伤上加伤,不堪再战,唯余一个使判官笔的孙华,可以勉强和周凤一战。但孙华的判官笔是短兵器,马上交锋,甚不适宜,不到十招,给周凤喝声“着!”

  鞭梢轻轻的在孙华的“曲池穴”一点,孙华应声落马!周凤纵声笑道:“孙镖头的点穴功夫小女子领教了,我可要过去啦。你也不用着急,一个时辰之后,你的穴道自解!”

  孙华擅于点穴,不料反而给周凤点了他的穴道,而且用的还只是一根马鞭。孙华倒在地上,也不能不暗暗佩服。

  此时孟霆已是给那红衣女子迫退,镖队的人有几个还想追上去,阻拦那女子夺镖,孟霆叹了口气,顿足道:“咱们认栽了吧!”

  周凤格格笑道:“韩姐姐,我又来看你啦!”

  那两个老苍头道:“奚姑娘,你好。我家小姐可是有点不大舒服。”

  红衣女子说道:“是吗?那我更应该来看她了。”

  那两个老苍头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见珠帘一卷,车上的少女已是笑盈盈地走出骡车。

  红衣女子笑道:“佩瑛,真对不住,我这个不受欢迎的客人到得这样早,把你吵醒了。”

  镖队的人一直只是知道他们护送的新娘子乃是姓韩,如今方始知道她的名字叫做“佩瑛”。

  韩佩瑛道:“那儿的话?奚姐姐,你来看我,我是盼都盼不到的呢!什么风把你吹来的?”

  孟霆猜得不差,这红衣女子果然是奚玉瑾。孟霆心里想道:“看她们这副亲亲热热的神气倒真是像姐妹一般,谁知内里却是勾心斗角。”

  奚玉瑾道:“小凤请不动你的大驾,我只好亲自来啦!”

  韩佩瑛道:“小风没有对你说么?我是因为患了一点不大不小的病,所以不想去给你多添麻烦了。”

  奚玉瑾道:“你有病在身,更应该有个亲人照料了。咱们情如姐妹,难道你不放心让我照料你么?”

  韩佩瑛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心想道:“她如此咄咄迫人,我只好和她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心念未已,奚玉瑾又已笑道:“佩瑛,你别瞒我,你是急着要去做新娘子,有了丈夫,就忘了姐姐了,是么?”

  瘦苍头展一环乘机说道:“奚姑娘原来你已经知道了,那就不应该怪我们的小姐啦。男家早已择好日子,等我们的小姐去成亲的。待他们成亲之后,小姐和姑爷一定会到百花谷回拜奚姑娘。”

  奚玉瑾忽地纵声笑了起来,笑了许久,方才停止,说道:“妹夫可是扬州的谷啸风吗?若然是他,你可不用到扬州去了。我已经将他请来了百花谷,你们在百花谷成亲也是一样。”

  歇了一歇,又忍不住笑道:“幸亏你是遇上了我,要不然你们到扬州可就要扑个空了。新娘子找不着新郎岂不是笑话?”

  此言一出,几乎把韩佩瑛吓得呆了,心中惊疑不定:“她怎么全知道了?谷啸风武功不弱,难道当真给她绑了票么?”

  原来她们二人虽是好友,但韩佩瑛却从来没有和她说过自己的未婚夫是谷啸风,奚玉瑾打听得她到扬州成亲不足为奇,知道她要嫁给谷啸风,这却是大大出她意料之外。韩佩瑛本来准备给谷啸风捏造一个假姓名的,如今只好默认了。

  韩佩瑛不肯告诉好友她已有了夫家,倒不是由于女孩儿家的害羞,而是另有缘故。

  韩佩瑛想起了她和奚玉瑾结织的经过,那是四年前的事情了。四年前韩佩瑛只有十六岁,为了一桩事情,替父亲送一封信给济南的一位老朋友,路上碰到强盗劫掠客商,韩佩瑛忍不住拔刀相助,那时她的武功远不如现在,而那帮强盗之中又很有几个高手,韩佩瑛险些自身难保,幸亏恰巧遇上奚玉瑾路过,两人合力,这才把群盗杀退。

  奚玉瑾那年十八岁,比韩佩瑛年长两岁,但因出道得早,江湖上的阅历比韩佩瑛深得多。两人年纪相若,情性相投,谈得很是投机。韩佩瑛因为要到济南送信,不得不与奚玉瑾匆匆分手。分别之时,韩佩瑛约她到洛阳相会,奚玉瑾也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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