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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大侠酬恩承重诺 少年负义昧良心(2)


  江海天笑道:“我怎能与小辈一般见识,而且,他也确是对咱们有恩。大丈夫立身处世,应该只记别人的好处,不可只记别人的坏处。除非他当真是大奸大恶,那又另当别论。”林道轩道:“是。多谢师父训诲。”江海天哈哈一笑,道:“轩儿,难得你悟性很高。好,咱们也该走啦!”

  林道轩跟着师父,走出山洞,只觉步履轻健,大胜从前,心中惊奇于师父所传的内功之神妙,暗笑那杨芃当面错过,有眼不识泰山。

  两人走上山头,向藏龙堡的方向遥望过去,只见烟雾弥漫,余烬未减,堡中的数十幢建筑,崇楼高阁,都已化成了一片瓦砾了。

  林道轩想起那十分爱护自己的张家老仆,不觉热泪盈眶,哽咽说道:“张伯只怕已是凶多吉少了。那些杀人放火的强盗,我、我恨不得把他们一个个杀掉!”烟雾之中,还隐约可以看得见幢幢黑影,也不知道是放火的官兵未曾走开,还是乡人已经回来救人。

  江海天轻轻抚摸他的头顶,说道:“好孩子,这笔帐你记下来吧。但你更要记得受跶子残害的不只你张伯一人。报仇不是只凭血气之勇,逞快一时。你要学你爹爹和你李家叔叔的榜样,只有把鞑子赶出去,那才是报了国仇。”

  林道轩道:“是,我跟师父学好本领就找我的爹爹,只可惜李叔叔已被鞑子杀害,光夏哥哥如今又被人迫作书僮,不知何日方能相见?”

  江海天道:“好在如今也得到了一些线索,知道他是在一个姓竺的人家了。这姓竺的既是武林中大有本领的人物,慢慢总可以查访出来。”

  林道轩道:“师父,咱们现在上那儿?”江海天道:“我先带你去见你的大师兄。然后再做商量。你大师兄叫叶凌风,我叫他在一个名叫曲沃的小县城等我。”

  从米脂到曲沃,快马也要走个五六天。江海天来的时候,是日夜不停的施展绝顶轻功赶来的,也走了四天。现在他带着林道轩一同回去,当然不能这样赶路,累坏了孩子。两人脚程虽然比平常人也还是快得多,但走到曲沃,已是花了十一天的时间。江海天本来与叶凌风约定,多则十天,少则八日,他回到曲沃的。一算起来,连来时的四天与养病的三天时间在内,他回到曲沃,先后已是隔了一十八天。超过了原来约定的时间八天了。

  江海天以为叶凌风没有其他事情,虽然超过了约定的时间很多,他难免等得心焦,总还会在曲沃等候。那知叶凌风做出的事情,却大大出他意料之外。

  且说叶凌风与师父分手之后,最初那十天八天,的确是安心等候。他在旅店里用功温习江海天在路上传投给他的各种功夫,足不出户,大有进益。过了十天,他自修告一段落,师父未见回来,他可就有点不安心了。

  叶凌风心里想道:“师父虽然武功盖世,但总是孤掌难鸣。来缉拿林清的大内高手为数众多,他此去说不定刚好碰上。哎呀,只怕凶多吉少,即便不是死于非命,亦已受了重伤了。”

  叶凌风越想越是害怕,“我是江大侠的掌门弟子,江湖上也已经有许多人知道了。师父若是遭逢不幸,我难免也受牵连。上次在泰山遇险,还有个萧志远帮手拿这次倘若遇上敌人,我单身如何对付?不如、不如,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走向那儿呢?回家去么?”他想起当年离开之时曾发誓不再回家,他也想起了自己“壮志未酬”,回家未免太失颜面。他踌躇许久,终于摇了摇头。

  忽地脑海中现出一个清丽的少女的影子,那是他的师妹,江海天的女儿江晓芙。“对啦,我为什么不趁这个机会回师父家去?师母是氓山派掌门,她可以保护我。哈,这真是一举两得之事,我不是早就想回去和师妹见面的么?可是师母问起来,我怎么说?师父的消息还未确切知道,难道我可以捏造说他已死了?要不然就捏造说他被大内高手捉去了?”

  那两匹受伤的骏马──赤龙驹和白龙驹,经过十天的调治,也早已养好了伤。这两匹神驹都可以日行千里,本来他可以飞骑赶到米脂探听消息,也不过是两天工夫便可到达。但他一来不敢;二来他心中也有自私的打算,碰不上师父,固然危险,师父倘安然无事,碰上了,师父仍然必定与他去寻觅李光夏,这么一来,何时方能重见师妹?

  师妹若是独处深闺,候他回去,那还罢了,偏偏还有个师弟宇文雄在她家中养病。他想起了江晓芙那日在荒谷中给发现之时,对宇文雄亲热的情形,不觉嫉火如焚,心道:“我不趁这机会赶快回去,给宇文雄这小子捷足先登,那可就是太不值了。对啦,我可以对师母如实地说,师父到了米脂,就失了音讯,我途中遇敌,行藏已露,只好逃回报讯,即使师父他日安然无事,回到家中,但约期已过,他也不能怪我独自回家。我回去报讯,也正是为了师父啊。说不定他还会嘉奖我当机立断呢!”

  思念及此,心意立决。其时已是傍晚时分,他决定第二日一早便动身回去。当下趁着天色未黑,上街去采办干粮和一些需要在路上应用的东西,马鞍坏了,也得再配一个。曲沃是个小县城,他随处蹓跶,采购东西,不知不觉,走到了行人稀少,靠近城门的一条小街道,迎面突然碰上一人。

  这人粗眉大眼,虬髯如戟,突然在叶凌风面前止步,说道:“这真是巧遇了,你师父呢?怎么,你瞪着眼睛,不认得我了?”

  叶凌风猛地一惊,这虬髯汉子不是别人,正是曾叫他吃过苦头,在德州丐帮分舵门前,用烂泥团打下他的青钢剑,令他当众丢脸的那个大盗尉迟炯。

  叶凌风一惊之下,不自觉的便往旁边躲闪。尉迟炯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拉着了他,哈哈笑道:“不必害怕,我和你的师父早已化敌为友,我还能打你吗?哎哟,好小子,你怎么打我?”

  原来叶凌风被他一把拉住,本能的便是反掌一推,尉迟炯脚步跄踉,“哎哟”一声,嘴角竟然沁出血水,但他立即又是一抓,五指似铁钳般的把叶凌风抓住。

  叶凌风动弹不得,心里着慌,连忙说道:“我这是无心之失,你、你拖着我干吗?”

  尉迟炯喘着气道:“快带我去见你师父!”叶凌风听他气息重浊,深觉有异,仔细打量,这才发现他面如黄蜡,似带病容,身上穿的那件棉袄,也有一滩血渍,看得出是有血水从里面沁出来。

  叶凌风道:“你为何要见我师父?你碰上什么事情,先说清楚。”他料想尉迟炯多半是受了伤,心里就不那么惧怕了。

  果然尉迟炯说道:“你不见我是受了伤么?后面有三个鹰爪孙追我!闲话少说,快快带我去见江大侠!”

  叶凌风道:“你把手放开,再听我说。”

  尉迟炯哈哈一笑,说道:“好小子,你拜了师父,还不到三个月吧?武功已是大胜从前了。险些我也给你推跌一跤。”五指松开,叶凌风也是一个踉跄,方才站稳脚步,心里暗暗吃惊:“这厮受了重伤,居然还是远胜于我。他身上流血,口中也在吐血,想必内伤外伤都很不轻。那三个鹰爪孙能够将他打得重伤,一定是非常厉害的人物了!哎呀,不妙,不妙。这事还是少惹为佳。”

  尉迟炯怎知他的心思?他因为叶凌风是江海天的徒弟,早已把他当作了自己人,过去的小嫌,那还会放在心上,当下说道:“走呀,那三个鹰爪孙就要追来了,你还不往前带路?”

  叶凌风淡淡说道:“哦,原来你是要求助于我师父。”尉迟炯着了恼,“哼”的一声说道:“你是奚落我么?不错,我平生从不求人,只除了江大侠。我敬重你的师父,才求他。你是不是不愿带路?”

  叶凌风领教过他的厉害,知道他的性情极为粗暴,说不定一言不合,又会拳头相向,被他一顿排揎之后,不敢再说冷言冷语,于是依实说道:“我师父不在此地。”

  尉迟炯浓眉打结,顿足叫道:“晦气,晦气,你何不早说?”原来他是准备逃进城来找一个黑道上的朋友的。这位朋友和他的交情不算很深,而且武功也不过仅是二流角色,但为人甚讲义气,却是尉迟炯素所深知。尉迟炯是被敌人追得紧急,无可奈何,才想到了要来投奔这位朋友,在他家中暂避一时的。因此当他遇上了叶凌风,便立即改变主意,想要求助于江海天了。

  不料叶凌风和他磨了许多时候,这才说出江海天不在此地,把个尉迟炯弄得啼笑皆非。要是叶凌风早说,他还来得及去找那位朋友,如今已是来不及了。

  叶凌风道:“对不住,我师父不在此地,我是无力相助。你自己想法子吧.祝你平安无事,后会有期。”

  尉迟炯双眼一翻,一步跨过了他的前头,说道:“慢走!”叶凌风道:“怎么?”尉迟炯道:“你坐的是赤龙驹还是白龙驹?把你的坐骑暂借给我!”尉迟炯曾乘坐过白龙驹,也知道赤龙驹的脚力与白龙驹不相上下,都是日行千里的骏马。只要自己一跨上马背,敌人就休想追得上他。

  叶凌风聪明绝顶,尉迟炯想得到的,他当然也早已想到了。尉迟炯还未知道,这两匹龙驹都在此地哩。

  可是叶凌风却有他自己的打算,心里想道:“我要救你不难,两匹坐骑正好合用,可是我为什么要受你拖累?你受了伤,我非照顾你不可,你是侮辱过我的人,我犯得着为你冒这样大的风险么?何况我要回去与师妹团聚呢,更不能带你同走了!”

  尉迟炯道:“你迟迟疑疑,意欲如何,借是不借?”叶凌风道:“不瞒你说,我的坐骑是有一匹,但既不是白龙驹,也不是赤龙驹,而且我那匹坐骑,也正在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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