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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姜老头子一口刀迫着了四个夜行人,进似龙蟠,落如虎踞,起似鹰扬,掠如雁翅;在兵刃缝中,挥舞自如。这四个夜行人也非庸手,虎头钩、丧门剑、泼风刀、藤蛇棒,四般兵器,四种使法,把姜老头子围得风雨不透!

  斗了三十多回合,一边是仗着几十年炉火纯青的刀法;一边是仗着人多势众力大招熟,打得难分难解,谁也没占了便宜。姜老头子怒从心起,大喝一声,把梅花奇门刀法,施展开来,翻翻滚滚,挥挥霍霍,浑身上下,卷起一片青光,越战越勇,越斗越强。

  这五个人在村前叱咤奔逐,呼喝厮拼,早惊醒村里的人。红衣女侠姜凤琼一马当前,马堡主率二、三十名精壮堡丁在后,大开庄门,冲出来接应。一时火把通明,人马喧腾。

  那几个夜行人见战姜老头子不下,堡中人又大举而出,为首的打了一个胡哨,大喊一声:“风紧,秧子硬!待硬把子来再摘,快走!”这几句江湖黑话的意思是:形势不利(风紧),敌人本领太强(秧子硬),等邀请了高手(硬把子)来再捕捉吧。这话喊出,四个夜行人倏地一齐退去,边走边乱飞暗器,阻挡追兵。姜老头子一口雁翎刀挥舞碰磕,把近身暗器,纷纷打落。但他也横刀住步,不往前追。那四个夜行人似江潮骤退,霎那间便在荒漠上消失了。

  姜凤琼、马堡主这时已自赶到。马堡主埋怨姜翼贤道:“姜老英雄,你怎的不通知大家,一个人冒险拼死?若有什么意外,叫我们怎过意得去?”姜老头子笑笑道:“没事,小丑跳梁,不敢惊动堡主。”

  马堡主皱了皱眉头道:“我听令孙女刚才说,贼人已来窥探过一次了,今晚又来。边鄙寒荒之地,没有什么足令江湖人物的觊觎之处。看来他们频频夜探,必另有因,只恐大半是清廷鹰犬!”

  马堡主猜对了。这些夜行人全都是清廷鹰犬,有陕甘总督手下的武士,也有清宫大内派来的高手。原来自西北的“三龙二虎”在甘肃东部麦积石山丧命之后,清廷缇骑四出,访查无踪,只知道他们大约是一到甘肃境就下落不明的。他们找了多时找不到,也就算了。

  事情本可淡忘,不料因为义和团大起,清廷有在万一事急时逃到西北的打算,所以又派出好手,并责成地方,一面搜捕防范义和团,一面严侦有什么江湖豪杰,草莽英雄落在西北。清廷的训令是:可以收抚以供利用的就收抚,倔强不服的就早早斩草除根,免贻后患。并特派了一个大内的特等巴图鲁喀图音和西藏的多罗喇嘛主持其事。陕甘总督选拔了十多个武士,听他们二人调遣。其时清宫的八名特等巴图鲁只剩三人,即沙鸣远、喀图音和噶布尔(就是后来在《龙虎斗京华》一书中被太极陈哥哥太极掌打死的那位)。清廷派出如此顶尖儿的人物主持,可以想见它是如何重视西北的基业。他们十多个人分成几路,在陕甘各地搜查。

  到甘肃北部搜查的,一共是五个人,由王再越率领。王再越原是大内卫士,因为与罗家五虎,夜劫柳庄,给柳大娘和娄无畏两人杀得落花流水。王再越仗着轻功超卓,仅以身免(事详拙著《龙虎斗京华》),回到京师,自觉无颜,遂要求外调,奉命派到陕甘总督处,做一个管率武士的小队长。这次他率领的四个人都是陕甘总督手下的第一流高手,其中有一个名叫简大熊的,原是河北的独行大盗,受“招安”后分派到西北军中。他在河北时曾和姜翼贤见过几面。喀图音分派他和王再越一路,原就是要他们附带侦查“三龙二虎”的死因与姜翼贤的下落。

  卓不凡、姜翼贤所居的碱泉子,原是一个极荒凉之地,所以以前几次缇骑四出,都未到过那里。这次因为清廷“上命”,来得特别严重,西北任何一处都要侦查,碱泉子也就不能避免了。

  第一晚夜探碱泉子回民堡的就是王再越。他起初以为这样穷村僻壤,料无高人,因此竟敢以空手来斗红衣女侠,不料给红衣女侠一连几剑杀得抱头鼠窜,而看来武功更强的老头儿还未动手。他不禁大为惊奇,急忙告知同伴。

  他们几个人商议之后,不敢冒昧探堡,又派出一个人请主持甘肃方面搜捕事宜的多罗喇嘛来。由多罗喇嘛、王再越、简大熊和另外一个高手达特昌,一共四人,换上夜行衣,蒙了头面,再度夜探。这次引出姜老头子,一口雁翎刀,迫住了他们四般兵器。在西藏大名鼎鼎,武功仅次于噶布尔大喇嘛的多罗喇嘛,在姜老头子迅如风雨的刀法之下,也自施展不开!凭了人多,才刚刚打个平手。

  群凶挫败,相顾震惊。简大熊已认出那老头子就是姜翼贤。他对多罗喇嘛说:“三龙二虎”必定是给这个“老杀材”废掉的,他建议多罗喇嘛增请援兵。

  多罗喇嘛虽觉面上无光,但凭自己的力量,又确无法杀入这个回民的小村落。他想了一想,竟吩咐王再越回陕西,请出喀图音来,擒拿姜翼贤。

  不表多罗喇嘛这边调兵遣将,且说姜翼贤和马堡主大家一说,情知风波乍起,麻烦还在后头。全堡上下,即日起都提心吊胆,严密戒备。可是荒漠寒村,即无形势之险,“兵微将寡”,亦少可用之材。所谓严密防备,只不过是在堡外的栅城上,多缠铜丝铁线,在堡内遍插疾藜碎瓦作为埋伏而已。

  而且更令他们焦急的是:卓不凡已去甘东多日,照往常行程,早已应该回来,可是这次却音讯渺然,兀是不见他的影子。他们提心吊胆过了七八天,卓不凡还没来,而喀图音等却先来了。

  一晚,夜过三更,朔风正紧。碱泉子的回民小堡,兀是不敢放松戒备。村堡外派有精壮堡丁巡逻,堡内马堡主和姜翼贤饮酒闲话。正谈论间,门外有人大呼“禀报!”跟着巡逻走进,说是已发现敌骑。

  马堡主掷杯而起,传令集合,准备迎战。接着紧急情报,又接二连三而到。马堡主和姜翼贤登上围着村堡的栅城一望,只见远处火把通明,人影簇簇。片刻之后,灯光旗号,更自分明。一队官军马队,打着鲜明旗号,高举油松火把“孔明灯”,如狂潮卷至,到村堡外摆下阵来。

  姜翼贤定睛看时,只见为首一人,身高七尺开外,浓眉巨目,狮鼻虎口,披着大红袈裟,拿着一柄奇形怪状,头尖尾锐,周围嵌有棱角的兵器。这人正是清宫大内的特等巴图鲁喀图音。马堡主在栅城上大声喝问来意。喀图音磔磔大笑,上前喝道:“你想必是这个小村堡的堡主了。你听着:你们这里胆敢收藏钦犯,国法不容。本当全村抄灭,贫僧善体上天好生之德,愿放你们一条生路,只要你们赶紧把钦犯缚送出来!”

  “钦犯是谁?”喀图音说到此处,突然大喝一声,指着马堡主旁边的姜翼贤说道:“就是他了!”

  马堡主须眉掀动,大怒喝道:“放你的屁!你们这班残害回民的狗贼,我们剩下一人一骑,也决与你们周旋到底!”

  喀图音又是大笑连声:“你竟也拒抗官兵,执意要和我们交手,那好极了!我到此正想寻一场厮杀,松松筋骨!喂!姜翼贤你这个老而不死的钦犯,躲在里面要等人替你出头吗?”

  喀图音指名挑战,姜翼贤如何忍受得住,大喝一声,拔出雁翎刀,正待跳下,不料马堡主性烈如火,已先自跳下去了。

  马堡主为人耿直,他自念既是一堡之主,万不能置身事外,所以抢着要接这个阵仗。他冲上前去叫道:“这个村堡之事,由我担承,你先和我交手!”

  喀图音嘻嘻冷笑道:“你和我交手?洒家的日月幢只打江湖上成名的英雄,你还不够格!”他随手一挥,叫道:“孩儿们,随便出来一人接着这厮吧!”

  官军队中,顿时一人应声而出,此人是陕甘总督的侍卫,手使龙头扎刀,名唤阿摩良,原是吐鲁番人,背叛本族,甘心为清廷效劳的。

  他一出来,更不打话,就直奔马堡主,龙头扎刀,“长蛇入洞”,径自分心刺来,他满心以为一个小村堡中的人,还会不手到擒来,谁知却碰上了劲敌。马堡主的三截棍倏的出手,一搅一抖,就把他的扎刀几乎碰出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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