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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八


  欧阳婉得她父亲挡了文廷璧的一掌,那股凌空抓来的力道业已移开,手脚活动,又向前奔,天魔教主笑道:“婉姑娘,我再领教你毒针的厉害。”

  笑声未毕,倏地便到了欧阳婉眼前。

  这一切经过都看在江海天眼中,他心中转了好几次念头,猛地想道:“昨日你命悬敌手,她不顾一切的来救你;如今她也是命悬敌手,你岂可置之不理?”

  想至此处,心念立决,大喝一声:“住手!”凌空一个觔斗,便从山顶上直跳下来。

  这一下当真是飞将军从天而降,欧阳婉大喜如狂,叫道:“海哥!”

  这个“哥”字方才出口,已给天魔教主一把扣在手腕。

  江海天宛如巨鹰,凌空扑下,说时迟,那时快,天魔教主己把欧阳婉举了起来,遮着自己的头顶,往上一挡,冷冷说道:“好,你抓吧!”

  小蓬莱山虽不很高,也有二三十丈,从这样的高处跃下,劲道自是大得惊人,这一抓若然抓着欧阳婉的身体,只怕当场就要抓得她身体破裂。

  江海天虽是武功高强,但要在半空中煞住这急坠之势,却也不能,他正是向天魔教主扑来,眼看就要碰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危机瞬息之间,江海天双足忽地交叉踢出,左脚在右脚脚背一踏,借着这股力道,身子拔高少许,再落下来。如此一来,急坠之势,登时大减,本来要碰着欧阳婉的,经过这么一个转折、减速,落到地上的时候,也就离开她一丈有多了。

  文廷璧一见有机可乘,趁着江海天立脚未稳,立即一掌击来,江海天反手一拍,只觉对方的掌力似有如无,本身却被自己的掌力带动,滑出两步。心中方自警觉,文廷璧猛地一声大喝,掌力一发无遗!

  原来文廷璧老奸巨滑,深知江海天服食了天心石之后,功力大增,难以硬拚,只能智取。他早已练成“三象归元”的邪派绝顶神功,自忖若然只守不攻,用以防身,绝不至于给江海天一掌击倒,因而在出掌之时,一方面用了个“卸”字诀,将对方的刚猛之劲卸去少许,一方面缩小防御的范围,拉长双方的距离,用意就在诱发江海天的全部掌力之后,猝然反击。这正是兵法上“避其朝锐,击其暮归”的道理。

  他能够把掌力使得虚虚实实,似有如无,武学的造诣,确实算得是高明之极,倘若对方的功力比他高出不是太多,这时定将是强弩之末,不能伤他,而只有为他所伤了。哪知江海天的内功本来已有相当基础,即使在未服天心石之前,他已与文廷璧相差不远。再加上三颗天心石所平添的三十年功力,内力蓄积之厚,实远远超出文廷璧意料之外。

  文廷璧只道对方之势已衰,猝然反击,哪知这正是江海天将计就计,先诱发他的掌力。双方勾心斗角,不过一瞬,陡然间文廷璧只觉对方的掌力排山倒海而来,而且竟似无穷无尽,前面一道劲力未逝,后面一道劲力又加上来,重重迭迭,沛然莫之能御,文廷璧大吃一惊,连忙撤掌后跃,只觉双眼发黑,“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此时江海天若要取他性命,易如反掌,但他急于救欧阳婉,却无暇去对付文廷璧了。这时天魔教主抓着欧阳婉作为盾牌,又已奔出十数丈地,欧阳仲和在后面紧追,始终没有追上。

  江海天扬声叫道:“教主我念在昔日香火之情,请你把欧阳姑娘放下,两罢罢休。否则可休怪我不客气了!”

  天魔教主笑道:“海天,你已有了谷中莲,还苦苦追欧阳姑娘作甚?”

  江海天大怒,身形一起,登时如箭离弦,直射出去。

  文廷璧忽地叫道:“欧阳亲家,你也该有个决断了!”

  江海天与欧阳仲和本是朝着同一方向追赶天魔教主的,江海天后发先至。这时正好越过欧阳仲和的前头,离天魔教主已不过数丈之地,欧阳仲和一声不响,忽地猛力一戳,一指戳中江海天背脊椎骨正中的“章门穴”!

  原来欧阳仲和刚才与文廷璧对了一掌一指,那一掌打得他气血翻涌,但未受内伤,也还罢了,那一指却是点了他督脉的隐穴,这隐穴深藏体内,被对方的内力透过,当场没有发作,日后却有性命之忧,文廷璧用的又是独门手法,除他本人之外,别人绝难解救。

  欧阳仲和也是武学行家,当然知道厉害,不过他想先把女儿救下,然后再向文廷璧求情。哪知文廷璧已先出言威胁,欧阳仲和固然是爱女情深,但对自己的性命却更加爱惜,一想倘若不助文廷璧对付外敌,女儿未必得救回来,自己性命也将不保,勿促之间,哪容得他从长考虑,心念一转,便立即出指伤人。

  江海天虽然知道欧阳仲和是个魔头,但他现在是为了救欧阳仲和的女儿,可说是与他同仇敌忾,做梦也想不到欧阳仲和竟会对他暗算,因此一点也没有防备。

  这章门穴是三焦经脉交会之点,人身死穴之一,江海天虽有护体神功,但事先没有防备,未曾运气抵御,中了这一指,也不禁痛彻心肺,伤了一点元气。这还是由于他已服食了天心石的原故,否则不死也得重伤。当下又惊又怒,反手就是一掌。

  欧阳仲和点中了江海天的章门穴,也是做梦也想不到他居然便能出掌还击,一惊之下,来不及跃开,已给江海天的掌力罩住。

  江海天反手发掌,随即转过头来,眼光一瞥,见了欧阳仲和惊惶的神情,心中不禁一软,想道:“我要救欧阳婉,怎好伤了她的父亲?”

  他的掌力早已到了随心所欲,收发自如的境界,心念电转,就在掌力将发未发之间,猛的收了回来,饶了欧阳仲和一命。

  如此一来,他与天魔教主的距离又拉远了。只好再发力追赶。绕过了小蓬莱山,堪堪又要追上,忽听得刺耳的吼声,两头金光闪闪的怪兽风驰电掣而来,正是那两只金毛狻,随着来的是个长发披肩的少年,江海天认得是天魔教的另一副教主厉复生。

  江海天识得这两只金毛狻的来历,心中想道:“它们是我师父的朋友,我可不便伤了它们。”

  那两只金毛狻来得快极,一只跳起来抓他的头盖,另一只就张开口咬他的喉咙,江海天深知这两只金毛狻铜皮铁骨,倘若自己不使出内家真力,决难将它们击退,可是由于他的内力乃是服食了天心石之后突然增长的,只怕还未能使得恰到好处,“轻了等于给它们抓痒:重了又怕它们禁受不起。它们虽然厉害,究竟是畜类,不比武学深湛之士懂得运功抵御,内力一透过它们坚韧的皮肤,必将震裂它们的心脏!”

  江海天既不愿伤害它们,只好使用天罗步法闪开,但这两只金毛狻矫捷之极,江海天的天罗步法虽然神妙无比,也险险给它们抓中。

  说时迟,那时快,厉复生手挥玉尺,也已跑到眼前,江海天眉头一皱,陡然间一个觔斗翻开,那两只金毛狻跟踪扑到,江海天忽地大喝一声,一掌扣出,将假山石打碎一块,碎石似流弹般四面激射,这些碎石虽然不能伤害金毛狻,却也打得它们感到疼痛,这两只金毛狻颇具灵性,识得厉害,连忙避开。

  厉复生玉尺一挥,趁江海天立足未稳,疾即点到,江海天伸指一弹。只听得“铮”的一声,厉复生的玉尺给他弹开,但江海天的虎口亦自发热,不禁心中一凛:“我已使出弹指神通的功夫,竟未能将他的玉尺打落,难道他的功夫还在文廷璧之上?”

  其实厉复生的功夫与文廷璧实是不分上下,各有擅长,倘论到内功之深厚,文廷璧还胜他一筹。但文廷璧给江海天的掌力震得口喷鲜血,而厉复生却可应付自如,这其中有两个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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