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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


  江海天道:“我七岁的时候在邙山住过,现在已有相近十年未见过面了。”

  云璧抿嘴笑道:“原来你们是青梅竹马的好朋友。”

  但心里却暗暗喜欢。

  云璧心里暗自想道:“原来他们相识的时候,双方都还是未懂人事的孩子、何况现在又相隔多年;更不可能有什么男女私情了。”

  江海天根本就没有留意她的神情,听说果然是谷中莲,就急忙问道:“你是几时见到她的,她将自己的汗巾送给你,你们的交情一定是很好了?”

  云璧笑道,“她和我的交情确是不错,但她和我哥哥的交情更好,我得她送我这条手帕,其实是沾了我哥哥的光。”

  江海天呆了一呆,强自笑道:“哦,原来这条手帕还有许多曲折?”

  云璧笑道,“这故事很有趣。你欢喜听,我就说给你听。”

  云璧将手帕绕着指头,缓缓说道,“两个月前,邙山派的掌门谷女侠和她的女儿路过此地,在舍下住了几天:那几天我的哥哥失魂落魄似的。老是跟着谷姑娘,几天的功夫、他们的交情就打得热呼呼的,简直像是老朋友了。”

  云璧是有意夸张,江海天听了,却满不是味儿,他定了定神,问道:“谷女侠要到什么地方去,你可知道吗?谷女侠是家师的好朋友,我正想探听她的消息。”

  云璧察觉他的神色有异,心里暗笑:“只怕你要探听谷中莲的消息吧?”

  不知怎的,也突然有了酸溜溜的感觉。但她也知道江海天的确是要去寻师觅父,因此随即又自想道:“或者他真的是为了师父,才渴欲知道谷女侠的行踪。哎,不管他是关心母亲也好,女儿也好,与我又有什么相干?”

  想至此处,脸上不觉飞起了一片红晕。

  江海天哪里懂得女孩儿这样曲折复杂的心事,见她无端端的脸红起来。还吃了一惊,说道:“云姑娘,你刚刚病好,不宜太过劳神,是不是你又发烧了?你倘若要歇息的话,这故事留待明天再讲也不迟。”

  云璧“噗嗤”一笑,说道:“你义父医术通神,你却一点本领也没学到么?我好端端的你怎么说我发烧?我知道你急于想知道她们母女的消息,留待明天再说,你不怕今晚睡不着觉么?”

  江海天不好意思问她为什么脸红,他又留神看了一看,见云璧并没露出疲倦的神态,放下了心,暗自想道:“她说得不错,要是她现在不说,我今晚只怕真的难以安眠。”

  只听得云璧继续说道:“谷女侠说她要到马萨儿盟去,据说那是在阿尔泰山山脚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谷女侠知道我爹爹曾到过阿尔泰山一带,所以来向他探听那个地方的情形,另外她又要打听一个人。”

  江海天道:“她打听的是什么人?”

  江海天本以为谷之华定然是查访他师父的消息,哪知云璧答道:“她打听的人没有名字。”

  江海天诧道:“怎么没有名字?”

  云璧道:“她要打听的是北方武林中新出道的本领最强的少年豪杰。她因为我爹爹熟悉北道上的各路英雄,是以特地来向我爹爹查访的。”

  江海天道:“那是谁呢?”

  云璧道:“我爹爹说了好几个黑白两道的后起之秀,她一听都不是。”

  江海天道:“她怎么知道不是?”

  云璧道:“她说她所要查访的人乃是个十七八岁武功极好的少年,我爹爹所说的那几个人,最年轻的也过二十岁了。”

  江海天“哦”了一声,心中顿然明白。想道:“原来她是要查访莲妹的哥哥。只因她不愿泄漏莲妹的身世之谜,所以对云老英雄也未曾详言。”

  云璧继续说道:“谷女侠和我爹爹每天都在议论塞外各地的风俗民情,山川地理,以及武林中的人物情形。做小辈的不便去打扰他们,我的哥哥便乐得寸步不离的陪着那位谷姑娘。”

  说到这里,云璧又笑了一笑,再往下说道:“那一天,他们也正是在这荷塘旁边,谷姑娘腰上也是系着这条手绢,我的哥哥也是像你这样,赞美绢上的莲花绣得好看……”

  她一连说了三个“也是”,这才蓦然想起这岂不是把江海天比作她的哥哥,而自己则是那位“谷姑娘”了?她脸上的红晕本来已经褪了。这时不觉又红到了耳根。

  江海天心道:“女孩儿家真是动不动就害羞,她说的是她哥哥的事情,也会面红,哎呀,难道莲妹和她的哥哥还有不堪言说之事?”

  江海天哪里知道云璧不是为了她哥哥的私精,而是为了自己心中的秘密而面红。

  云璧轻咳一声,掩饰了她的窘态,往下说道:“谷姑娘倒很大方,她把手绢拿了出来,说道:‘这是我自己绣的,还好看吗?’我的哥哥可好笑了,他的脸红得就像熟透了的柿子,期期艾艾地说道:‘好看,好看……好香,好香……比池子的莲花还好看,还要香……’”她学着她哥哥那日说话的神情和语调,江海天也不觉给她逗笑了。心里却又想道:“你只知道说你的哥哥,你的脸虽然还不似熟透的柿子,大约也差不多了。”

  云璧笑了一会,继续说道,“那时恰好我也在场,我便说道:‘谷姑娘,我哥哥很欢喜你这条手绢,你就送给他吧。哥哥,我替你开口讨东西,你不会怪我多事吧?’我哥哥既不敢承认,又不敢否认,更窘了。谷姑娘笑了一笑;却拿出两方手帕来。”

  江海天道:“你哥哥只要一条,她送了两条么?”

  云璧“噗嗤”一笑,说道:“送东西只是一种意思,你当是当真拿来用的,多多益善么?”

  江海天道:“哦,我明白了,有一条是送给你的。”

  云璧笑道:“不错,你终于明白了。”

  江海天心想:“这有什么难猜,既然不是两条都送与你的哥哥,那当然是每人一条了,女孩儿总是欢喜把小事都说得十分紧张,十分郑重。”

  其实江海天是到了此际,还未明白云璧所说的那个“意思”,因为他听得出神,一直把心思放在谷中莲上,是以根本就忘记了刚刚云璧说要送手帕给他的事了。

  只听得云璧带笑说道:“她拿出两方手帕,便向我笑道:‘一方手帕,值得什么。既然你们欢喜,便请收下吧。’你说,我是不是沾了哥哥的光?”

  江海天傻里傻气地问道:“她是望着你笑吗?”

  话出了口,才忽地感到问得“愚蠢”,问得“无聊”。但不知怎的,他听说谷中莲是向着云璧笑,心中便似安慰了一些。

  他的问话,逗得云璧又是“噗嗤”一笑,说道:“她向我笑,即是向我的哥哥笑。我只是陪衬的,因为有我在场,她不好太着痕迹,所以也送了一方给我。你想,她肯把汗巾送给一个男子,而这个男子,又并非是像你对我一样,有救命之恩的,这样的交情岂不是很不寻常了么?”

  其实正是云璧自己不愿“太着痕迹”,话中有话、意思是说:“如果是我送给你;你就别要误会。”

  当然,就是这暗示的说话,也只是一种掩饰,也不能完全从正面解释,信以为真。但江海天连第一重意思也未懂得,更不要说第二重了。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心事总是极为曲折,既怕她欢喜的人知道,但同时却又怕他不懂。这种矛盾的心情,只有过来人才会明白。

  另一方面,同样的事实、也可以有各种不同的解释,就拿谷中莲送手帕与云璧的哥哥来说,云璧就是以自己心意来代替谷中莲解释,说成是谷中莲欢喜她的哥哥,而她不过是沾了哥哥的光而已。但倘若从另一方面解释,也可说是云琼沾了他妹妹的光、谷中莲为了怕他难为情,所以兄妹都送,这样处理正显得落落大方。当然,到底是哪一种意思;只有谷中莲自己方能够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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